簡:
我已經在麗江古城居住了很長的時間,而且我並沒有像我在高燒中所想像的那樣死去,攝影師羅林牽著我的手走出醫院的大門時,我知道我對他的感謝之情與某種難以說清的感情縱橫交錯著,由於經歷了醫院的短暫生活我的身體看上去有些虛弱,而此刻,我們走在金黃色的落日之中,攝影師對我說,蘇修,我應該陪同你走下去。哦,簡,我緘默著,他繼續說:蘇修,再繼續旅行一圈,你身邊還會是我麼?我身邊又為什麼是你?還有,如果換了別人,另外一個人……你告訴我,告訴我呀!如果身邊走著另外一個人……一個陌生人……十分陌生……非常陌生……我們稱這個人是誰?這個人是我們的誰,還有你倘若換一個稱呼,你又是誰?簡,攝影師的聲音變得有些瘋狂,然而,此刻,我是多麼懼怕瘋狂。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面對死亡的降臨仍然敢於脫去鞋子赤腳踏過那些碎玻璃、城牆、畫框、金薔薇、河流、沙漠的話,那麼這個人肯定會成為我的情人、戀人及伴侶。
是的,他……或者你……然而,對於這一切,我承受得住嗎?多年以前,我心中的陰影通過那座村莊的河流時由那座廢棄的橋樑所形成,那年暮色的帷幕中我與伊來到一條河流的岸上,這條寬闊的河流擋住了我們。面對這條湧滿冰凌的河流我們不能泅渡的河流,伊看見了前面出現一座橋樑。這條已經被新時代的人們所拋棄的橋樑長滿了蒿草和野玫瑰的殘跡,就是說在夏天它們曾經非常火紅。我看著橋樑上插著的警告聲音對伊說我們不能去殉難。伊用粗糙的手掌理了理我兩鬢前的亂髮:「我應該去試一次」,「你不該去死……」「如果要死的話,第一是我,第二才是你,」伊的聲音堅定的像鋼釬一般擲在河漢的冰層上面,順著冷風又飄走了。「記住,蘇修,如果我利用這座橋樑走到對岸去了,那你才能上這座橋,明白了嗎?」從那座廢棄的橋樑到另一座橋錄像的完成——伊消失了。簡,如今那些升騰的煙霧已化成了什麼?我似乎早已患上了一種不能告訴你的慢性疾病,不能告訴世人和時間的疾病。我害怕失去時間,失去一些陽光明媚的天氣中我的理解方式——對人、對物質、對愛情和性。因而我想:「沒有愛,留下不走是不可能的。」
蘇修
1998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