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親愛的簡:
我等待,等待那隻鳥飛走之後,我要到附近的村子裡去走一走,我不是蕾,你也不是別的男人,所以我們不容易相見,一本書說得好極了,「一個男人的睡眠怎能成為容器,裝滿另一個清醒的人的苦惱呢?」那個作家還說:「對一些人而言。睡眠是陌生的景象和邏輯性的距離。睡眠是看不見的光線的中介。」簡,昨天晚上我好像是在一座小小的村莊裡看見了你,那是一座在鳥翅下面浮現出來的村莊,所以,我今天早晨看到了一隻鳥,那隻鳥就棲在藍色柵欄上端,可在它的鳥翅下面我並沒有看到一座小小的村莊,簡,你肯用你的睡眠來做容器,「裝滿另一個人清醒的苦惱嗎?」夢醒來了,裝滿我苦惱的容器也許就是那座村莊,我也許要在那座小小的村莊看見我夢中的情景,你會是誰,你會是出現在那座小小的村莊的驚動了天藍雀和金雀在飛翔的那個男人嗎?附近的那座村莊——冒著煙,被烤熟了的土豆味從他們居住的小木屋中瀰漫出來,村莊的色彩彷彿上了油彩,一種古舊的褐色油彩,這正是我所想像之中的你穿著的那件大衣的色彩,簡,村莊裡沒有看見一個女人和男人,我知道你也決不會在此刻像夢中一樣出現在我身邊。片刻間我看見過的那對鳥翅正在空中拍擊出聲音,在我灼熱的耳朵裡——從溫熱變為狂熱再以狂熱的速度撲空而去。我看見了一個男人,但他好像是十七世紀的一個男人,他手裡握著劍,我似乎看見由於那把珵亮的劍,鳥籠和飛鳥開始了燃燒,由於那把劍,戰爭也就開始了。這是真正的戰爭呢?還是你我之間的那種由模糊變為清晰的,由夢境變為空洞的那種戰爭?簡,又一個男人出現了,他是20世紀的男人,他帶著獵槍,他的獵物也許並不是鳥和獅子,而是一個被他所忽視過而又背叛了他的女人。男人永遠存在著這樣的野心,他要把他得不到的東西統統變為獵物。但你不是別人,簡,親愛的簡,在這陽光下面,誰能幫助我尋找到那只裝滿憂愁的容器。
蘇修
1998年3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