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我在旅館裡。
牛皮信封和信箋已經面對著我,在20世紀末期,多數人已經放棄了在信封裡傾訴感情,他們用電話,用飛機來表達距離和愛。我跟他們不同,因為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你,而且你也不認識我。確切地說就連這些信件我也無法保證你會收到,好了,我不是徹底的悲觀主義者,惟其如此我才會在旅行的途中給陌生的你寫一封又一封信。現在,我在旅館裡,在這之前,我很少出門,也就是說我很少離開那個身穿銀灰色西裝的男人。我對旅館的瞭解只限於電影,傳說、小說的閱讀,在這之前我認為旅館的顏色明暗不一,它在疲憊的旅行者面前顯露出一個字母,然後那個旅行者朝著這個字母走進去,那個字母就是一間房子。簡,親愛的簡,我拎著箱子剛走進這座旅館時,我看到了那個字母,扇形的音節,溫暖的筆劃,用柔的嘴型緩緩吐出那個字母,它是我的房間,它是我的簡。
這座旅館叫藍色旅館,哦,詩意就從它四周的藍色柵欄中瀰漫出來,這樣的旅館適宜那些既有翅膀又可以匍伏在地的旅行者居住,我屬於哪類旅行者呢?我轉眼看著窗子,這是19世紀末期的窗型,細密的藍色格子甚至可以不讓一隻蚊子飛進來,如果誰將我囚禁在此處,那麼我一定是一個失敗者,我的失敗在於我會俯身在危險的窗口,時時刻刻期待從窗口拋來一根繩子,那位俠士沒來救我,我就會死。簡,沒有人將我囚禁在此處,雖然我已經住進來,但我是一個自由的旅行者,如果說我沒有自由的,那是因為你——你無時無刻不在束縛著我的聲音和視線,使我看不到別的風景也看不到別的男人。哦,進入旅館時我看到一個男人,他剛從大廳裡買到一包煙,那包煙在他手中,他還來不及啟封,就在那一刻,他看見了我,我能感到他的驚訝,由於去看那座懸崖,我的身上掛滿了枯草和泥土,我想,他那樣將目光隨著我的身影開始移動,不是因為我長得漂亮,而是因為在當時的時間裡——我正迫不急待地想找到那個字母並把我的身體放進去,被它塵封起來,然後再給你寫信。
蘇修
1998年3月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