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夢淡淡一笑,端起一杯酒慢飲細酌,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反而問起小二來:「我問你,這湖北各郡縣的官員們風評如何?」
那小二雖然地位卑下,但常在酒樓奔走,當然也見過不少人物,一見眼前公子的風度氣魄,分明是來頭不小,心裡也踏實了,他壓低聲音說:「不瞞公子爺,本地的官員不少,但要稱得上清正廉明的可沒有幾個。雜七雜八的稅就讓人頭疼!他們可好,個個吃得腦滿腸肥,但正事還不辦,就苦了咱們老百姓!」
雲天夢的眉頭皺緊了:「聽你的意思,此地官員竟然擅自提稅,中飽私囊,但卻不務正業,不究司獄!」
「可不是!」小二見無人注意,放心大膽地說起來,「以前更了不得,湖北這邊是盜寇橫行,官府卻不聞不問。直到浩穆院出現,開始以暴治暴,盜匪之患才算平息一些,老百姓也得了幾天安寧。誰想到,近些年又崛起了天龍會,好傢伙,一上來就大刀闊斧,那些散寇流匪們再沒有立足之地,不是死就是降,就沒個例外!」
龍七斜了眼燕離情:「聽你的意思,天龍會要比浩穆院更有震懾力!」
店小二點頭:「是倒是,但浩穆院燕院主為人寬厚,院規又嚴,所以浩穆院兒郎們很少騷擾百姓。可是天龍會就不同了,壟斷生意也就罷了,最近又收起保護費,感覺有獨霸兩省的勢頭。」
「保護費?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雲天夢的臉色終於變了,他一向自負會規森嚴,管理有矩,經營有方,又怎麼會貶低身份,效那地痞流氓之屬收什麼保護費?
燕離情看向雲天夢:「天龍會被白道人士看成是邪魔歪道,全是因為行事太過霸道,吞併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嚴重損害了白道門派的利益,實際上平常百姓對於天龍會卻是譽多於毀。只有這湖南湖北一帶的天龍會眾囂張跋扈,並與官府勾結,盤剝百姓,民怨甚大!」
雲天夢越聽越怒,他倒不是為平民百姓而怒,而是他深知無論處身何地,若想長久生存發展,民心絕對是個關鍵,他可不想自己的苦心經營毀在一幫愚蠢的下屬手中。況且天龍會組織龐大,等級森嚴,自然要有大幫大派的行事氣度,即便是表面功夫也好,怎麼可以倣傚市井無賴,自貶身價?
燕離情知道他氣得不輕,也就不再說話,周圍突然就靜了下來。
秋若雨察覺到什麼,看看燕離情,好像要說什麼?
燕離情盯著自己的酒杯,竟然搶先問了一句:「秋姑娘,你表兄最近還好嗎?」
龍七指著燕離情大叫:「好呀,原來你認識若雨!」
燕離情笑容怪異:「我怎麼可能不認識她?她不但是刀神秋倫的女兒,還有一個表兄叫作明玉郎!」
龍七傻了,不會吧?秋若雨竟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刀神秋倫之女,而且她的表兄就是與燕離情結交多年,又暗算過他的明玉郎。龍七還知道,明玉郎不但是刀神秋倫的侄子,還是刀神之徒,早在五年前就入了天龍會,是奉命進入浩穆院臥底的。
秋若雨笑得調皮:「燕院主,你果然也知道我,你可真會裝!」
「這兩湖一帶即便有人不知我燕離情,也一定知道刀神有個絕色的女兒,名叫秋若雨。若不是明玉郎對你情有獨衷,我早就向你父親提親了。」燕離情說得似真似假。
龍七衝口就說:「你敢!」說完了才發覺不對勁兒,關他什麼事?
燕離情笑容曖昧:「小的不敢!」
龍七撓撓腦袋,又轉向秋若雨,一臉鬱悶地問:「你表兄真的對你情有獨衷嗎?」
早聽說明玉郎那傢伙長得比女人都美,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秋若雨也不看他,只是看著窗外:「我又沒說。」眼波偷偷溜向龍七:「浩穆院繼續向南,刀神莊卻是向西,我和小琦要和大家分手了!」
「啊?你為什麼不早說呢?」龍七又是一聲大叫。
秋若雨小小聲的丟給他一句:「我不是現在說了!」
雲天夢點點頭,吩咐道:「龍七,你送秋姑娘回刀神莊,我們在對面的榮歸客棧等你!」
「是!」
穿過這片林子就是刀神莊了,龍七停下車,小琦和秋若雨走下車。小琦識趣地先走了,把時間留給他們。
龍七又在撓腦袋:「若雨,那個……你家到了!」
秋若雨把玩著垂在胸前的一綹頭髮:「我知道,前面就是。」
龍七摸摸鼻子:「哦。」
秋若雨忍不住要笑:「喂,你就找不到別的話題嗎?」
龍七一臉懊惱:「就是找不到呀,我現在腦袋裡一片空白。」他還真是實話實說。
秋若雨又氣又樂,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和這人一般見識,這傢伙,看上去古靈精怪,其實是個道道地地的大傻瓜!哎,誰讓自己不爭氣,偏偏為他動心了,對於他的不解風情,只能想辦法忽略了!
看著沉默不語的秋若雨,龍七以為自己又說錯話了,連忙賠禮道歉,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可是,嘿嘿,大丈夫隨機應變,能屈能伸:「若雨,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你可別生氣……」
「哼!」秋若雨打斷他,「我才沒空和你計較!」
龍七一聽,樂了:「那我就省事了!」
「省事?你就知道省事!」秋若雨粉面含嗔,「為了省事,你恐怕回頭就把我這人忘的乾乾淨淨!」
龍七嘿嘿一笑:「怎麼會?等我辦完事,回來一定看你!」
秋若雨立刻化嗔為喜:「真的嗎?」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不是明白地表示希望他來看自己嗎?忍不住臉紅了,龍七湊近她:「喂!你沒事吧?臉紅得跟胡蘿蔔似的!」
秋若雨伸手扯住他兩邊的臉皮,拉長:「你這人到底讀過書沒有,竟敢用胡蘿蔔形容本小姐!」
龍七呼痛,卻忍不住笑意:「我換詞還不行嗎?秋家小姐聰明絕頂,學富五車,博學多才,洞察古今,胸懷萬千甲兵……」
秋若雨懷疑地看著他:「你這話從哪兒學的?」
「哦,別人都這樣形容我家少爺。」龍七很老實地回答。
秋若雨完全放棄對他的教育,默默地從袖裡拿出一個繡花荷包,荷包是用極品蠶絲織成的,上面用金銀絲線繡著連理枝的圖案,周圈鑲著彩色絲線穗子,穗尾還綴著十幾顆晶瑩透亮的珍珠。這樣的貼身物件,一個女人把它送給男人,其意義傻瓜都明白。
龍七看秋若雨把一個「花花綠綠」的小東西塞給自己,好奇地看著上面的圖案,竟然是五顏六色的幾棵「樹杈」,龍七心裡奇怪:「別的女孩子都繡花,你卻繡樹枝,你還真是古怪!」
秋若雨氣笑不得:「大傻瓜,這是連理枝好不好?不喜歡就還我!」伸手想要奪回它,龍七連忙把荷包藏在身後,急急地叫:「誰說我不喜歡?我最喜歡大樹杈了!」
秋若雨這才放過他,卻是越想越樂,大樹杈?虧他說得出口!我的意思明明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怎麼到他那裡就完全變味道了呢!
龍七見她不再追究,連忙把荷包藏進懷裡,終於安全了。想了想,應該禮尚往來呀!於是,龍七從脖子上解下一條鏈子,鏈子是烏金打製,樣式簡單粗糙卻自有一種原野味道,鏈墜兒極為特別,是一柄微型小劍,劍身上還刻著兩個小字——龍七。
「送給你!」龍七把鏈子拿給秋若雨,秋若雨沒有接,反而低下頭。龍七竟然變聰明了,親自拿著烏金鏈給秋若雨戴上,小小的劍正好垂落在秋若雨的胸前,滿足的笑意爬上她的唇角。
完成任務,龍七拍拍手,看看天色已晚:「若雨,我該走了!」
秋若雨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這麼快?」
龍七笑得非常開心:「若雨,其實我也捨不得你!可是少爺還在等我,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回來看你的!」話沒說完,人已騰空而起,落在馬車上,只聽幾聲甩鞭,他走了,龍七!
秋若雨情不自禁地向他離去的方向追了好幾步,才頹然停下身形,他真的去遠了!
七哥,你要遵守諾言,快點回來哦!
回到榮歸客棧,龍七情不自禁地把玩那個荷包,繼續欣賞上面的「大樹杈」,憐兒眼尖,跑上去搶下荷包,就愛不釋手了,這麼精緻漂亮的荷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七哥,把這個給我吧!」
龍七連忙奪回來,藏在懷裡:「這可不行!」
「為什麼?」憐兒委屈大了,「原來我要什麼你都給我的!」
「是的!你要什麼都可以,但這個就不行了!」
靠在軟榻上的燕離情悠然開口:「憐兒,那荷包是秋若雨送他的,他當然不肯給你!」
憐兒和龍七奇怪地問他:「你怎麼知道?」
燕離情聳聳肩膀:「荷包右下角不是寫著嗎?」龍七和憐兒又同時看向荷包右下角,果然那裡繡著三個好小好小的字——秋若雨。
龍七小聲咕噥:「這麼小的字,離那麼遠竟然也能發現,真是做賊的眼睛!」
靜靜看書的雲天夢突然插上一句:「燕院主看上去粗獷不羈,實際上卻心細如髮,龍七這一點正是你最最欠缺的,而在某種情形下常會演變成致命之處!」
龍七唯唯喏喏地答應著,表示受教:「少爺,明天我們就去浩穆院嗎?」
雲天夢點頭:「是的,到了浩穆院,為了不暴露身份,你改名為雲七。」
燕離情卻明知故問:「對了,你們天龍會兩湖分壇的監察工作好像是由一個叫龍四的人負責,對嗎?」
雲天夢似笑非笑的看他:「當然,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燕離情齜牙一笑,龍四,我們終於又要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