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滅了燈光,我愚蠢嗎?我是世界上最為愚蠢的女人嗎?我吸完了島野留給我的最後幾根香煙,我已經喜歡上了香煙的味道,它們經過了我的味蕾,經過了肺,經過了腸道,經過了我的性器官,現在,我等待著她們將我活埋,最好是將我埋在島野的墓地旁邊,無論他是不是侵略者,我都願意躺在他身邊,以此證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罪惡。既然他們製造了罪惡,就必須留下證據,我們的死亡就是歷史最為鮮明的證據。
我已經嚮往那只土坑——活埋身體這是日本在戰爭中慣用的刑法,之前,我已經一次次目睹過這種刑法,它的降臨,只是讓我體味到了刑法的嚴酷,以及我肉身由顫慄到死亡的一次過程。
門簾掀開了,我以為又是男人,已經是半夜了。
然而,卻是菊野子,她像幽靈一樣來到我身邊,把一套軍服遞給說:"快穿上它們,我今夜就帶你出去,沒有多少時間讓你猶豫了,否則天一亮,她們就會活埋你。快一點,你應該活著出去,你應該為我保留那幅長卷,有一天我會來找你,那幅長卷,是我送給國家的禮物好了,由不得你提出異議,活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她一邊說一邊幫助我穿衣,我在這一剎哪間,轉爾就變成了由她親自操縱的一個玩偶,她用活著這一美好的現實誘引著我早已萬念俱灰的靈魂,她把我從活埋的土坑中挖了出來,幫助我穿上了完整的軍服。
她拎著我的兩隻箱子,這兩隻箱子中有我全部的作品和秘密。她牽著我的手潛出了營帳,然後沿著夜幕下的一條小路到達了後營帳的出口,在那裡,一輛越野車早已等候在那裡,她拉著我上了車,我已經喪失了全部的意識,完全被她控制著,包括夜色中出入的方向。我閉上了雙眼,我已經處於一種半瘋狀態,菊野子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作為女人,她已經能夠感知到我肉體的崩潰,作為女人也作為入侵者——人性在她的身體中猶如渦流忽兒升起,忽兒落下。
我是她人性渦流中緊緊捍衛的一個玩偶者,她想讓我活下去,也許是因為我曾經救過她,把她從坑中拉了出來,除此之外,她想讓我活下去,是為了替她守護那畫卷,那幅長卷真實而逼真地記錄了慰安婦和她監管者的形象。
長夜漫漫,我們又來到了小鎮,我終於逃離出了營帳,就在我下車的那一剎哪間,我遇上了這樣的一幕。在不遠處,在60米之外,日本人站成長隊,環形的隊伍已經包圍了一個男人,一個蒙面人,我似乎在60米外就已經嗅到了他獨特的氣息和味道。那是屬於中國大地的味道,他是中國的男人,所以他的氣息散發出我所感受到的中國最為獨特的味道。我越過了黑暗,不顧忌菊野子的叫喊,跑到了現場,於是,我看到了一個蒙面人的殉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