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祭 第164章
    那些無以計數的簡易墓地上面沒有名字,也沒有墓誌銘。鋤頭挖開了一片濕地,我把手伸進去,觸到了一隻彎曲的蚯蚓,它越過我的手背,同時越過了濕土,開始了它在地面上的理想生活,許多的蟲子越過了塵土,面對著陰晦的世界,現在,我知道,他就要去了,他就要奔赴他想去的那個世界了。我嘴唇的嚅動以及心臟的疼痛交織在一起,在他身體落在土坑中的一剎哪間,很快地,塵土就覆蓋了他的身體,剎哪間,他俊美的臉消失了,接下來,他整個的身體被厚重的塵土所覆蓋著。

    我在世間所牽掛的另一個男人由此而去了,沿著西風的呼嘯去會見他這一世的天堂朋友們去了,他丟開了對我的愛情,以及難以言說的對世間,包括對戰爭的申訴離去了。

    一座新墓突然間升起在我膝頭下面,升起在我視線之內,同那天的濛濛細雨交織在一起。

    士兵們離去了,我跪坐在墓前,我摘來了幾小朵藍花,它們類似我胸前清潔的花束,獻給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又一個陣亡者,他名叫島野,來自日本東京,他年僅28歲,之前,是一個廣告設計師,現在他的28歲已經結束了,幾朵藍色小花在他新墓上搖曳著,這是永訣以後的重逢,我跪坐著,用了很長時間和他交流著時間和現在,以及將來的關係。菊野子出現在我身後,她把一隻手放在了我肩頭,示意我站起來,我站了起來,因為我不可能永久地陪伴著我,由於世間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糾纏,我還要回到我置身的現實中去。

    三郎帶著他的殘體離開了我,而現在島野又一次離我而去。我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囿於我身體的這座營帳即將被我合上最後的幕布,現在,我想離開了,我似乎已經沒有留下來的任何一種理由。菊野子似乎已經猜測到了我離開的念頭,她把手伸過來,挽住了我的手臂。

    在柔軟的雨絲中,菊野子成為了我唯一的安慰者,她扶著我進了營帳,貞玲也來了。我開始收拾東西,菊野子說你無法離開,在現在這樣的局勢下,既然你的名字已經上了檔案,你就已經無法抽身離去了,即使我讓你離開,野百合也不會讓你走,現在,所有人想離開都寸步難行。因為,局勢艱難,在日軍開始進功之前,慰安婦的職責很重大也許,你也應該作好準備,我在之前就暗示過你,你是女人,面對戰爭,面對男人,你的身體也面臨著要為男人服務

    我不相信這一切,我也不接受任何暗示。

    我不顧她們的勸誡,拎著兩隻箱子獨自想闖出去,崗哨擋住了我,他們珵亮的刺刀擋在我身體的前面——這證實了菊野子說的話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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