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祭 第159章
    菊野子的焦躁在於視線的迷惘。因為這是兩條不同的道路,在不同國度的時空中展開,當菊野子沿著國家的鐵路軌道奔向一片山坡並已經完成了自虐似的墮胎術時,她從山坡上走了下來,這是不久以前發生的圖像;而現在,圖像的焦距點移到了中國的邊陲山川,因為戰爭使她們才棲居在些,因為戰爭需要慰安婦,所以她成了監管人。現在,她的視線開始模糊了,由於貞玲遲遲不出現,她的心靈開始脆弱地紛亂著,她也許並不害怕貞玲死去,她所害怕的只是那種孤單,如果貞玲一旦死在了血泊中,那就意味著她的同謀,她的另一個自我和她的影子消失了。而且,貞玲一死意味著她熱烈培植的那個戰爭傀儡消失了,她的培植術失敗了。

    我感到在菊野子不斷前移後退的腳步中隱藏著她的焦躁,就在這種焦躁幾乎就要變成火焰時,貞玲出現了,同時出現的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她就是野百合,她來到了菊野子面前,這個女人彷彿已經窺伺了很長時間,她們互相琢磨並研究各自的心靈已經很長時間,現在,野百合來了,她彷彿瞭解菊野子身體中最迷惘的那種視線,她低聲說:"你怎麼了,你好像在生病,你是不是病了?"

    菊野子笑了,因為貞玲回來了,還因為她並不沒有生病,她健康著,並活著,而且還有鞭子,那鞭子雖然沒有舉在空中,也沒有落在誰的身體上,然而,那鞭子分明已經抽打在空氣中,在風中,落在別人的身體上。

    貞玲跌跌撞撞地出現在我們眼前時,她的衣裙上到處是血跡,她獨自回了營帳,這大約也是菊野子經歷過的最後一幕:獨自洗乾淨身體殘留的血腥味,洗乾淨殘留在身體上的那種驚悸和叫喊。然後用一顆異常堅硬的心靈前來面對這個世界,選擇國家的利益,把一切雜念拋擲在身體之外去。就這樣,當我們重新看見貞玲出現時,她果然已經不是昨天的貞玲了,她的目光堅定地看著這個世界,菊野子終於不再孤單,她有了另一個替身和同謀。

    所以,當我面對另一個人出現時,我顯得如此地憂傷和遲疑。熾燃降臨時,正是大批士兵回到營區的時候,熾燃來到了我營帳內,他似乎有什麼事情想與我商議。他站在我正繪製的一幅畫架前,面對著那些剛剛塗鴉過的一片肉色:我對肉色的著迷,源於我對女性身體的體驗和幻想,它們呈現出了我現實中的慰安婦群體,同時也迫使我不斷地描繪出她們身體中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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