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擁有了獨立的營帳,我知道這是因為我跟島野存在的,眾所周知的肉體關係,我回到營帳時,身體完全地散架了,有時候我甚至已經感覺到自己已經死了,因為呼吸是如此地微弱,在如此短暫的時間,我的心靈和肉體都經歷了如此重大的變故。菊野子不存在了,那個曾經讓我厭惡的女人不存在了,不知道我應該感覺到歡欣還是悲哀。我的肉體,現在強行地貼在床榻上,這床榻一直在陪伴著我,從三郎發現我的那一刻,就意味著我要與這床榻相依為命,因為這是肉體的依附之所,每當黑暗降臨時,我們的肉體將不得不依附於床榻,也許這就是人身體的虛弱性,或者最終又回到大地塵埃中去的早期訓練和依附。
我感覺到肉體最絕望的時刻不是身體遭受到恥辱的時候,而是身體感覺不到明月或清風的時刻,那種麻木的痛楚隱隱約約地侵佔著你的器官,使你無法喊叫,也不能徹底地冥滅痛感。我感到今晚,菊野子消失的事件將就此折磨著我,為什麼我現在如此地寬容她並一次次地接納著她,難道她僅僅是女人嗎?
輾轉之後又到了黎明,我早就起了床,獨自一個人朝著菊野子消失的山坡走去,在那裡我遇到了貞玲,她跟我似乎都經歷了同樣的故事:一夜未眠,沉溺在菊野子的悲慘事件中,而當曙色來臨,便來到這山坡上,尋找著一絲絲蛛絲馬跡。貞玲的臉上出現了哀傷,她沉默不語地低著頭,似乎想從草叢中,灌木叢中發現菊野子。
她的消失成為了籠罩我和貞玲的秘密,也是一道巨大的陰影,突然,我們聽到了一陣口哨聲,這是慰安婦集合的聲音,是誰在吹口哨,既然菊野子已經消失了,那麼,到底是誰在吹口哨?我和貞玲回到了山坡下。
新的菊野子來了。總部把菊野子從名單上取消以後,監管慰安婦的女軍人來了。她的臉龐充滿了冰冷的線條,我一見到她,就看見了那些稜角,那些崩得太緊的輪廓線,如果那些線條柔和一些,那麼,她同樣是一個美人。然而,過份崩緊的線條使她臉失去了女性的美,她比菊野子略大一些,個子更高一些。她開始訓話了,她介紹自己,標明自己的身份,然後開始點名,每叫喚一個名字,她就會走上前,伸出手去觸摸一下這個女人的臉龐,她的指甲留得很長,這是我在戰爭中看到的最長的指甲,但指甲很乾淨。她是在使用指甲觸摸慰安婦的臉龐。以此告誡慰安婦,她來了,她是監管人,她是新來的菊野子,她的名字叫野百合,這是一個純日本風格的名字,而當她叫喚我的名字時,她走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