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祭 第42章
    三郎到日本軍部去了,他讓我坐在店舖外的台階上等候他,並讓兩個日本士兵守候著我。就在這一刻,就在我等候的日子裡,我看到了一個英國青年,他竟然騎著英式自行車從街道的另一端穿行而來,突然間他已經看到了我。他放慢了車速,來到了我身邊,端詳我的臉後突然問我是不是莉麗。我愣了一下,同時也認出了他,他就是我兒時的夥伴——那時期,我和父母生活在倫敦的效區,他和父母也生活在此,並且成為了我們的鄰居。再後來他隨同父母離開了,說是要乘輪船去亞洲生活。他看著我說道:"你沒有變,你還是那只漂亮的蝴蝶",兒時,我們追蹤過倫敦郊外的蝴蝶,他在我身後叫喚著:蝴蝶,蝴蝶,並以此把我比喻成空中飛翔而去的蝴蝶。這種兒時的記憶沒有想到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中國戰區浮現出來了。

    他剛想問我到中國來幹什麼?我知道,從他眼睛中我看到了他眼睛的疑竇叢生,我沒時間解釋,三郎回來了。喬裡抓住了我的手臂問道:"你怎麼會跟他們在一起,這是為什麼啊?"三郎冷笑了一聲,那種笑似乎是從牙縫裡所擠出來的,異常的寒涼,異常的扭曲。有時候,我會忽視三郎這種微笑,當他談論他未婚妻的時候,當他偶然間談到日本北道海的酒吧和他調酒師的生活時——只有那一刻,我也許會忽視二次世界大戰中施加在他面孔上、大腦裡、靈魂史上的全部罪惡;只有那一刻,我能和他平等地回到美好而傷懷的人性之中去。

    如果說三郎已經籠罩住了我,不如說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奴役了我,我已經被戰事所奴役,我目前的現狀——彷彿像一個女奴,沿著三郎為我設置的路走下去,我不知道為何要走下去,也許是那群慰安婦女讓我想留下來,我想我已經不可能暫時把我的身體移出日營區之外,也許,只有置身其中,我才可能繪出第二次世界大戰對於身體的入侵,製造戰爭的齷齪者們——對於個體身體的摧殘。

    我被三郎喚回了車箱,不如說我已經回到了車箱,而且,現在我手中已經有了顏料,只要它一虛釋,我就能從事我的藝術生活,三郎很滿足我能坐在他身邊,他似乎認為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他的戰爭同盟者,成為他的侵略者之一。我轉過身,從後車鏡中看到了喬裡,我兒時的夥伴叫喬裡,我的降臨以及存在對於他來說是一個謎。也因為如此,當我謀略在解開身體之謎時,喬裡也作為另外一個歐洲人也在解開我的存在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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