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在呼吸著緬北叢林中的瘴氣瀰漫,這是一種顯然是有毒的氣體,對於所有的人來說,都在逃避毒氣。由於漫長的行走,我和貞子離得很近,而且她似乎也喜歡跟我接觸,對於她來說,我的存在似乎也是一個謎。然而,我卻不可能講述我的中國戀人的故事。有一點我似乎已經感知到了:在我和三郎、熾然之間,存在著一種撲朔迷離的關係,有幾次,三郎似乎想試探我跟三郎的關係。那是中途,我們又再次搭營帳的時刻,也許由於三郎的關照——我依然可以獨立的擁有一頂營帳,這關照,絕非是為我個人獨立的存在,而是為了地圖的存在。
在營帳脫穎而出之前,我隨同慰安婦女們來到了附近的一條河邊洗澡。似乎每個慰安婦女都在到達了一座目的地之前,第一樁事情就是迫切地尋找乾淨的水源,因為熱帶會讓我們的身體變得汗淋淋,也許還有別的原因,在慰安婦那裡,身體已經變成了她們的職業活動,她們之所以參與戰事——就是用她的身體為日本士兵服務。所以,一種職業的習慣,使她們奔赴水源地時,彷彿林中野狐瘋狂地追蹤著就要到嘴邊的獵物。
就這樣,我可以憑助於我職業的誘引,研究她們的身體。在河邊的野草中,她們開始脫衣服,這是一種無拘無束的脫衣,一種已經訓練有素的脫衣舞;她們不感覺到恥辱,也不感覺到會有什麼人窺視著他們的身體。
也就是說她們無任何捍衛自我身體的言詞,她們可以當著男人飛快地脫衣,也可以在緬北的熱帶曠野,風情萬分地脫衣;她們像是從熱帶中長出來的植物那樣天性裸露,她們無視世界的任何一種存在和眼睛,因為她們是慰安婦女。
即使面對我,她們也不存在芥蒂,也不存在羞怯。我就這樣站在她們之外,起初是小心地窺視,後來是顫慄,然後才是脫衣。面對一條顯然是清澈而迷人的河流,我們不知道河水的源頭是哪裡,它要流到哪裡去?我們沒有力量和時間研究經過我們身邊的一條看上去很溫柔的河流的存在,因為我們是一群女人,因為戰爭被捆綁在一起了。以後,在很多年以後,我用幾十幅油畫記錄了在緬北一條河流邊,日軍慰安婦集體脫衣的場景,以及在水中洗澡的幾十種畫面,這些油畫在歐洲國家巡迴展覽時,引起觀眾們的熱烈反響,對於一場已逝的戰爭,我再現出了肉體的淪陷史。
而在河流中洗澡時,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孕婦,這是一個意外的發現,也是一種驚悸的現實。我越過水中青苔,離那個婦女越來越近時,我看到了這樣動人的場景:那個來自中國東北的慰安婦女,正伸出她年輕的手去,從手中撫摸著她已經開始微微隆起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