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和我的中國戀人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倫敦橋彷彿在我們身體中晃蕩,我的連衣裙已經解開,年僅20歲,我已經獻出了我的身體,面對他,一個從中國漂洋過海而來的青年人,他有著十分濃密的黑髮和黃皮膚,身體中孕育著東方的謎團。當我們在倫敦橋頭相遇相愛時,二次大戰的彈片彷彿同時已經在迷霧中不時地飛濺而來。我們牽著手散步,然後擁抱,他十分迷惘的雙眼不時地越過我的身體,從那時刻我就已經感覺到了:我們的身體不過是一種疼痛或分離之謎。在看不到他的時刻,我的雙手彷彿依然觸摸著他的骨結,他的脅骨,來自左邊或右邊的那些骨架,我對一個人的身體構成始終一往情深,這大約也是使我學習人體藝術的原因之一。我看見中國青年李熾然的時刻,我似乎已經觸摸到了他來自中國東方的身體,他倚依在倫敦橋頭,他睜著一雙令我同樣迷惑的雙眼,他看見了我——似乎同樣也看到了我和歐洲的淪陷,於是,一種憐憫和神秘的想像力,使我們在一起了。
他的的彷彿是在晨霧中消失的。早晨醒來,轉眼之間就再也沒有見到他。而在別的早晨,我們似乎睡在一座城市的暗盒之中——其中我們迴避著,並逃逸著第二次世界大戰呼嘯中的彈片,同時也躲避著空氣中飛濺而來的猶如世界末日般的瘟疫,每一次我們都脫乾淨衣服,想在兩個人體的彼此觸摸中——嘗試到我們已經開始了真正的愛情之旅,我們已經到達了逃逸的路上。事實上,我們只是進入了遺忘之鄉,短暫的時刻過去之後,我們依然咀嚼著倫敦最乾澀的麵包,喝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黑啤,就這樣,李熾然突然翻身逃逸而去,從我們的世界中消失了。
由此,我搜尋了我們赴約過的任何場所,都沒有再見到熾然,他沒有留下任何語言,連一張紙片兒也沒有。倫敦橋頭的燈光越來越闇然無邊,就這樣,愛情把我送到了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