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光知道小霸王喜歡神出鬼沒，沒想到楚莫也喜歡。時隔兩禮拜沒見，那人一身重色的正裝，放人堆了十分搶眼。他從辦公室到會議室，途徑過道，視線冷冷掃過青舟的臉，沒做停留一瞬既逝。
同事們坐在桌前探頭探腦，小A朝青舟歡快的招招手，「小程，你的前上司來了，還不快進去招待招待。」
青舟頂著一張水腫的臉搖頭，「我才沒你這麼八卦，你想知道他來公司做什麼，自己端個咖啡進去旁聽啊。」好吧，說實話她就算有這個賊心也沒這賊膽。
小A伸出食指神秘的擺了擺，「你太小瞧我了，我早就收到風，楚先生這次來……」小A湊近，「退婚呢！」
「退婚！你說楚莫訂過婚？」愛生活愛八卦，青舟圓著一張嘴連忙湊近。
「沒有啊，我打個比方而已。」小A說，「不過這是早晚的事，整個『天正』誰不知道等楚連雲大學畢業，楚莫就會和她結婚，好正式打理楚家的生意。我剛進公司的時候還奇怪呢，這麼大只金龜怎麼就沒人釣，原來早有主。你也知道的，楚先生是個工作狂，上班這麼久我從沒見過他身邊有過女人，嘿嘿嘿！我猜他估計是個性冷感，和誰結婚都無所謂。不過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楚先生居然把楚家的股份產權都交還了，算是淨身出門，這不擺明著劃清界限嘛。看來楚家是留不住他的。」小A越說越亢奮，「對嘛，憑什麼好事都讓楚連雲一人佔了，瞧瞧，現在女同志們的心思都活絡了。」
偷偷聽那人的八卦感覺真微妙，青舟收好耳朵遛回自己的座位。
一早上心神不寧，隔著幾堵牆，那人的存在感還是排山倒海。好巧不巧打印資料時迎面碰上，青舟一顆心跳的飛快，那天神不知鬼不覺的和林肖跑了，楚莫要是發難她絕對扛不住啊扛不住。誰說他冷感禁慾的，如果是，那也是只禁慾獸！是獸。
面對面的撞上，轉身溜走太刻意了，青舟只好硬著頭皮上。那人視線是直的，不著痕跡的在她臉上遛個彎，她一副老鼠見了貓，學生看到老師的沒出息樣，那人目光一轉，輕輕巧巧的從她身邊走過。
青舟狠命掐著自己的大拇指，真是撞了邪，她是膽小沒出息，但從沒怕人怕到這份上，隔著小小一段距離擦身而過後，她喘著氣一路小跑到打印室，把自己鄙視一百遍。
手機忽然咿咿呀呀的響起來，翻來手機蓋是林肖的電話，於是陰霾一掃而光，等著晚上下班一起晚飯。
兩人之後再沒交集，楚莫做他的正經事，青舟定在座位上沒事絕不亂溜躂。捱到下班那人都沒來找她麻煩，她心想大概是她把自己看重了，人家分明沒當她是個事嘛。
無驚無險，打卡五點。
青舟把包一別出了辦公室，和林肖約在公司附近的餐廳，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她一路快馬加根鞭，只覺得天是藍的雲是白的，雖然夜幕快降臨了，但她看什麼都是燦爛的。
興沖沖走到一半，直覺身後有車子跟著，回頭，一輛黑色JAGUAR。這車瞧著眼熟，透過明淨的車窗，裡面的人更熟，熟的她風花雪月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吹散了。
隔著車窗她看著楚莫，楚莫同樣看著她。心沒有節奏感的亂跳了幾下，青舟連忙轉回頭，這人要幹什麼！她心裡嘀咕。邁開大步朝前走，寬寬一條路，從南到北，沒小巷沒小弄，想找個岔口換路線都不成。
於是情況變成了這樣，青舟前面走著，楚莫後面跟，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十五分鐘的路程走的她汗流浹背，真想走個S形，看那人還怎麼跟。
到門口時，忽然發現老天還是寬待她的，林肖一身休閒裝站在那。
「青舟。」他笑的如沐清風。
青舟上氣不接下氣，「呵呵呵，好巧。」
「是啊，我也剛到。」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邊聊邊往餐廳走，青舟走兩步不忘回身探探腦袋，目測方圓幾米有沒有那人的臉。
小侍應唇紅齒白，領著兩人走到桌邊。林肖很細心，替她拉開椅子。
青舟坐下報之微笑，忍不住前後左右四處瞧瞧。
「在看什麼。」林肖說，未語先笑，眉目請俊。
青舟看著他搖搖頭，「隨便看看。」
古人都曰了，既來之則安之，依照楚莫的性格如果真要找她絕不會躲躲閃閃，瞄了也是白瞄。於是視線回調45度，一抬頭。呸！你個烏鴉嘴巴不長毛。視線裡猛地走進一個人，亦步亦近，一雙眼眸微虹如照。
血的教訓告訴我們，某些時候千萬別胡思亂想，絕對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林肖看到楚莫自然少不了寒暄幾句，青舟默默坐在一邊只想一直扭著臉。
三人行必有我姦夫，四人行還能打馬吊，連續呸呸，還是不要亂打比喻比較好。忍不住回頭望望楚連雲有沒有緊隨其後。
楚莫一出現，青舟舉一反三的腦子就消停不下來，而且反的一般都不是什麼好的三。
一桌三人，最不淡定的還是她。
楚莫從包裡取出一個檔案袋遞到林肖面前，兩男人相互對視，青舟忐忑不安的坐一邊。人家正眼都不瞥一下，她壓根不用掩藏自己的小宇宙，人家就沒當她存在過，好吧，你們自便。
這家餐廳酒美味香，就是廚師師傅動作慢，躲廚房雕花呢，等死人了。
林肖接過檔案袋取出裡面的文件看，青舟拿眼偷偷瞄他，他神色如常，笑咪咪的對楚莫說。
「什麼意思。」
青舟從他的臉瞄到他手上裡的文件，有點眼熟。腦子一轉，這不是蘇合意的產檢報告嗎，那天那個叫蜘蛛的交到楚莫手裡，楚莫再交給林肖。她摸摸頭髮，好詭異的一個圈。林肖是蘇合意的老闆，雖然她懷孕後就沒去『夜未眠』上班了，難道蘇合意想錢想瘋了把林肖給告了，要產期補貼！再摸摸腦袋，但楚莫現在也不是律師了啊，難道是兼職！呵呵呵，真有職業道德。
楚莫說，「提醒你。」他這人做事一向要求效率，拐彎抹角是那些手裡沒籌碼的人才幹的事，他基本上單刀直入，直截了當。
青舟正補腦的起勁，楚莫話音一落，桌邊的兩個男人同時視線一轉直指向她。傻乎乎要笑不笑的表情還僵在臉上，一下子對上了兩雙眼睛。
那兩人心有靈犀的打著啞謎，她一頭霧水，謎面太短猜不出，只不過被盯著，臉嗖一聲漲紅一片。這個壞習慣一直改不了，心虛就上臉，從耳根紅到臉頰，和小霸王有的一拼。現在讓廚房師傅打個蛋，估計就能加個菜，紅番茄炒蛋。
那兩人你一槍我一劍，青舟有種錯覺，好像當著她的面，在說關於她的事情。
林肖眉梢一挑，「呵呵呵，我有點不明白。」
青舟在心裡接一句，我更不明白。
楚莫說，「理她遠一點，明白嗎。」
林肖淺笑，「你大概誤會了。」話音一落，手上的文件擺到了青舟的面前。
嘿嘿，這份神秘的文件，兜了這麼大圈，還是落到了她的眼裡，看，可勁的看。
名字，性別……，第三欄第二行，孩子的父親。林肖。
大腦哄的一聲，然後是林肖悶悶的笑，「這是假的。」他說。
青舟不知所措的看看文件又瞧瞧他，那人又說了一遍，「這是假的。」大掌覆上了她擺在桌上的手，「我做個順水人情，那家醫院甲等，父親這一欄必須填，而且不是任何人可以填的。蘇合意來找我，她在我那做了兩年，幫幫她，也應該，不是嗎？如果不信，問問蘇合意就一清二楚了。」
楚莫眼眉一簇，兩人的小動作映進眼眸。目光一沉，沒動聲色。
做雲霄飛車是什麼感覺，一會天上一會地下，稍不留神還來個360度反轉。
「你信他？」楚莫說。尾音上挑，像疑惑又像反問。
青舟大腦像個火車站，滴滴叭叭火車進進出出。她最不喜歡這種感覺，上一秒在雲層裡銷魂，下一秒給你個大殺器。
一個大殺器！
沒去理會楚莫，她轉頭看向林肖，這種時候第一反應很真實，她的反映是林肖，不是楚莫。手指摸了摸報告上的那兩個字，她問他，「假的？」
「當然。」林肖點頭。
她直視他，「你和蘇合意真的沒關係？」
「沒關係。」林肖說，眼神堅定直直的看著青舟，毫不猶豫。
過了一會，青舟說，「我相信。」
記得大學時上過一堂心裡學的課，老師說，能說謊的是人的嘴巴，眼睛基本還算誠實。人說真話時，（除去那些簡單的比如性別年齡這類的問題），會停止於對方的眼神交流，因為他需要時間回想真實的答案。反之，當人說謊話時，他不會停止眼神交流，沒有回想，直視對方。因為他要從對方眼裡判斷，你是否相信他。
就好比剛才的林肖，他說慌。
青舟垂下腦袋，林肖加重覆在她手上的力道。青舟沒抬眼，沒看他。她其實很想問他，你真的喜歡我嗎，但她太害怕聽到他毫不猶豫的答案。她一沒權二沒錢，真的沒什麼好騙也沒什麼好利用的，或許他還是有點喜歡她的，或許他和蘇合意之間，只是意外。如果這樣，那麼她願意相信他，好不容易有人待她好，她很想珍惜。
楚莫沒說話，他的心理學自然比青舟好。作為一名前律師，他怎麼能讓人在他面前歪曲事實，不過青舟那句『我相信』讓他無端的光火。
林肖拿出手機撥了蘇合意的電話，「你自己問問她就明白了。」
「不用了，我相信你。」青舟說，但電話還是塞到了她的手裡，嘟嘟了幾聲後，「喂，是我。」
「青舟啊。」蘇合意的聲音有點意外，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嗯，我想問問，你的產檢報告為什麼有林肖的名字。」一桌兩人都看著她，她心裡酸酸的只想找個地方躲，根本不想打電話。
那頭蘇合意把林肖的話重複了一遍，沒誇張的笑，沒亂編理由，沒胡說八道，青舟太瞭解她了，她也在說謊，和林肖串好了詞，一起騙自己。或者是無心或者是有意，蘇合意明顯和以前不同，謊話本身很完美，但語氣有異，聽起來完全走樣。再說，或許對這種事，她天方夜譚，青舟倒會相信她和林肖沒關係。
「哦，我知道了，我馬上回來。」沖沖掛上電話，她想走，一刻都不想留在這兩人面前。把手機遞給林肖，「不好意思，蘇合意有點不舒服，我回去看看她。」後半句，聲音沙沙的。
林肖察覺到她不對勁說，「還沒吃飯呢，等回我送你。」
「不用，你們聊，我先走了。」提起包，頭也不回衝了出去。
大馬路上人來車往，冷風一吹，直接把眼淚吹出來了。一晚上，被自己最心疼的姐妹和喜歡的人聯合一起騙，是什麼感覺。
就好像一個農名土包花了半身的積蓄第一次做飛機，一路蕩漾到天上，結果發現進了美航11次，彭一聲，在天上開了躲大花，紅色的，血一樣。
她走兩步跑兩步，不一會摸進了那條熟悉的小巷。黑乎乎的只有幾盞破舊的路燈，有氣無力的亮著。
還是老話說的好，不知道比知道幸福，最悲劇的是明明知道，為了貪那一星星點的溫暖，佯裝不知道。
那晚林肖忽然的出現，忽然說喜歡她。那晚，那天下午，是楚莫拿到蘇合意產檢報告的時間，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了一點，巧合很大一部分是事出有因。青舟揉揉眼睛，心想，難道我還真有剩餘價值可以利用，應該自豪嗎？
小巷裡有點黑，她一張臉掩在黑夜裡，摸摸肚子真疼，估計是餓的，連心臟那塊一起疼。還好小巷夠僻靜，一路走一路抹眼淚也沒人觀望，走道小弄堂裡，兩隻狗擋在前面。一花一白，小花搭在小白身上蹭，走進看看，她心肝脾肺縮一起生疼，那兩狗檔著她的路交配。一口氣上來，惡向膽邊生，伸出腳戳了戳小白的屁股，好歹騰個地讓人過去。
兩狗一起火辣辣的回頭，小花尾巴一翹，大吠一聲，追著程青舟跑了整整的兩條街。
見過淚奔嗎，大概就是這樣的。等她回到家，蘇合意翻了個身子，準備睡第二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