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盧照鄰《長安古意》
我們倦極而眠，夢中帶著笑意，醒來時太陽已明晃晃灑了一室。
我幫他梳著頭，手中把玩著那縷斷髮，輕輕拋在一旁，動容道：「難為你十年如一日，如今還珍藏在發間！」
他輕輕拾起來，放在鼻下深深吸口氣，眼波柔情流淌，緩聲道：「你我結髮同枕席，黃泉共為友的至死情意，豈能隨便丟棄？在我心中它便如同你一般，陪了我這許多年。以後你就在身畔，便不用整日睹物思人了！」說罷，輕輕收在懷裡。
門外腳步細碎，我唇邊含笑，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兒子來了！」
尾音剛落，便聽見舒米稚嫩清脆的聲音：「媽媽，這是你的東西麼？」我凝神一看，見他手中捧的竟是枚翠玉，陽光下幽幽地閃著光。
「這兒還有封信。」舒米遞過來，卻不看我，只是定定地看著胤禛。
我朝他微一點頭，他呆立片刻，忽而神情激動，咯咯一笑，欣喜地呼喊道：「爸爸！」
我心中一陣狂喜，不敢抬眼，只得埋頭看信。一看之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信上寥寥數字：「玉中之魔，十載重生。凝淚成珠，唯命是從。夫妻情長，莫知能勝。」
「舒米，這信是從哪兒來的？」
他茫然搖頭：「今兒一早，就壓在我書桌上。我見紙泛了黃，以為是媽媽的舊物，便送了來。」
十年？又是十年，雍正十三年？歷史上的雍正暴亡之謎？我打了個寒戰，一時間心如亂麻，百折千回。
胤禛見我面目蒼白，輕攬了我的肩膀，問道：「怎麼了，臉色這般難看？」
我深吸口氣，聲色嚴峻：「胤禛，十年以後，你願放棄權位，與我共同進退麼？」
「小眉，我們已錯過十年，到時候你若當真想走，我隨你而去便是。高高在上稱孤道寡總會厭倦，人生在世，總要有為自己活的一天，是不是？」
我心中豁然，拉起他的手，暗想：「無論如何，我是這玉魔的主人，無論十年百年，都再不肯與他分離！」
舒米踱過來，呵呵笑道：「媽媽，你先去看看李大叔，我和爸爸單獨說會兒話？」說著便朝我一擠眼。
我戀戀不捨地回眸凝視著這對父子，我在這世上最在乎的兩個人，似乎此刻早已推心置腹，他們傾心交談，渾然忘了剛才還是見面不識的路人。
胤禛驀然起身，疾步追到園子裡，眼圈紅潤，輕輕說了句話：「小眉，有句話尚且欠著你，未曾和你說過？」
「甚麼？」我心念微動，暗暗猜度起來。
他頓了頓，聲音顫動，卻清晰異常：「我愛你！小眉。」
春草碧色，蝶亂蜂喧，如淙淙流水，似春燕呢喃。我泫然欲泣，情思如潮，凝目癡癡望著心中的愛人，只見他迎風兀立，素衣飄飄，上前一步，執起我的手，輕輕吻著，彷彿心中只記得春繭纏綿、風花雪月。
「主子，」李衛信步走來，見了這般情形，陡然吃了一驚，繼而轉身，斂住笑意，慢聲吟道：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