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瘋了,再任著你鬧下去,便不是瘋了這般簡單了,真不知哪一日忍不住將你殺了!那般衣不遮體,你便不嫌害臊麼?」胤禛眼眸一暗,唇角剛硬如鐵。
我眉頭一擰,心頭熱血躥起:「衣不遮體?這身裝扮十四爺不知有多喜歡!他摟著我時,可是目不轉睛、心神俱醉。」
「目不轉睛、心神俱醉的又何止是他?你的身子就是這般任人觀賞的麼?」
我啟齒冷笑,反唇相譏道:「長袖善舞,大張艷幟,我叫人看上幾眼又有甚麼打緊,四爺胸懷廣闊,又何必斤斤計較?四爺同別人生兒育女之時,我若抱怨半個字便是不識大體、自尋煩惱,這又是甚麼道理?」
「斤斤計較?你說得不錯,我確是計較,那又如何?以後你也不必再拿甚麼胸懷廣闊的鬼話恭維我,我就是見不得旁人同你親近,也是同你一樣的大俗之人,這回你可滿意了?」他惡狠狠地盯著我,眸中彷彿要噴出火來。
我僅著胸衣立在當地,猛地被他擲到床榻上。他的嘴唇貼過來,狂熱而粗野。我驀然被一股難以言喻激情所征服,竟顧不得半推半就的矜持羞赧,反身佔據在他上方。他怕是從未被女人這般對待過,微微一怔,眸中暗暗掠過一絲驚訝。
我冰涼的舌尖滑過他的額頭和鼻尖,在他嘴唇上輾轉,他的唇皮乾澀灼熱,結實的胸膛頂著我的胸脯一起一伏。我直起身子,鬆開胸衣後帶,彷彿早被一種令人暈眩的東西所掌控,心臟的血在奔湧,握著他的手順著自己優美的頸項一路逶迤而下,細滑的肌膚在他粗糙的掌心溫暖無比……
夜半醒轉,披衣下榻,想起方才同他親近時亟欲自薦,忽覺得羞怯不已,只是那一番纏綿悱惻歷歷在目,叫人如何能再拒他千里?他不知何時起身秉燭而立,也是同我一般神情複雜,眸中卻滿溢出脈脈柔情,輕輕地道:
「縱聚天下女子,哪及與你一夕共榻?情慾同歸豈不更銷人魂,我以後可是再也不願親近其他女子了。」
我心頭一震,一時不明瞭他話中含義。他緊緊扣住我的手腕,又道:「你還不明白麼?從今往後——願做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我的淚驀然哽住了喉嚨,心中豁然,又是感動又是歡喜。一心一意,白首不離,這句話終究還是被我等來了!我胸口鬱結漸漸消融,宛若滴滴鮮血,暖暖地回流到心口,四目交投間,與他見證誓言,不想來世,只為今生……
那晚以後,胤禛一得空閒便過來閒逛,坐在他身畔,看窗外殘陽如血,時常會生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惆悵。
春天的嬌媚還未完全褪去,夏日已悄然降臨,這裡的夏天甚是難熬,沒有空調,沒有提神解暑的碳酸飲料,更不能裸露著肌膚曬太陽。我一整日都昏昏欲睡,躺在床上偏又翻來覆去焦躁不安,只得起身,凝眸托腮,想著昨晚的情景——
他坐在我身邊,從懷中掏出絹帕擦汗,我凝神一看,正是從前那方「鴛鴦戲水」,便問:
「怎麼一直帶在身邊,莫非覺得這『鴛鴦戲水』繡工精良,巧奪天工,捨不得丟棄?」
他沉吟片刻,笑道:「剛剛經你指點,才知上面繡的竟是對鴛鴦。」
我訕訕地伸手要搶,他卻緊抓不放,誰也不肯相讓,「茲啦」一聲,竟被扯破了。他怔怔看著,眼中湧上十二分憐惜。我自知理虧,麻利地拿來針線,想把它織補起來,無奈空有一雙纖手,卻笨拙得連線也穿不進,一時間大汗淋漓。他寵溺地看我一眼,拿過針線,熟練地縫起來。我眨眨眼,直覺得難以置信,心中卻是甜絲絲的。從後面輕輕摟住他,笑道:
「這便是所謂的大巧若拙麼?」
他抬頭看我,神情頗為得意,燭影中,眸子忽明忽暗……
我恍然想起了《笑傲江湖》,喃喃自言道:「東方不敗!」臉上笑意更增一籌,「撲哧」一聲竟笑出聲來。背後腳步輕緩,胤禛不知何時踱進來,問道:
「有何好笑之事,不如說與我聽聽?」我笑著搖了搖頭,並未搭話。
「對了,小眉,你前幾日不是說要臨貼練字修身養性麼,現下可有進展了?」
我乾笑兩聲,想到這幾日不過是胡亂寫了幾筆,當真拿不出手。正欲推辭,卻見他一眼瞥見攤在桌上的宣紙,此時已然拿在手中細細端詳。
「這《赤壁賦》臨得有些火候,頗有幾分趙松雪的風骨,只是太堅勁了些,實在不像女人的字。」說罷,翻轉到下一頁。
我心思微動,便要搶過來。上面正是昨日我閒來無事默寫的《雍正王朝》的歌詞:「數英雄論成敗,古今誰能說明白,千秋功罪任評說,海雨天風獨往來。一心要江山圖治垂青史,也難說身後罵名滾滾來。有道是人間萬苦人最苦,終不悔九死落塵埃……」
他凝神看了半晌,抬起頭,輕輕地道:「這是你寫的麼?」
我搖搖頭,覺得不對,又點點頭,躊躇間,臉卻紅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一字一頓道:「我絕不會負你!」順手便將其收納進懷裡。
我伸手想搶,他似早有預料,身子一閃,笑道:「先在我身邊收著,有朝一日你照著給我繡在絹帕上,讓我天天帶著,再來還你!」
我驀然想起昨日之事,心知他是在嘲笑我「手工拙劣」,耳根微紅。好在素來臉皮較厚,也不以為然,眼珠一溜,計上心來。
「胤禛,天氣燥熱,是不是先沐浴再用膳?」
「那就勞煩你了!」他凝神看我,眼中含笑。
我頓時心花怒放,暗自計較豪奪不成,盡可趁他沐浴之時巧取,立時轉身出門吩咐老媽子備水。老媽子手腳麻利,不消片刻水便燒好了。他眸中精光一閃,轉身踱到屏風後,將衣物搭在屏風之上。我心中不勝歡喜,陡然生出我為刀俎,他如魚肉之感。沉吟片刻,躡手躡腳的將衣物自外側一一拽下,窸窸窣窣地翻將起來,只翻得大汗淋漓,卻是一無所獲。
「小眉。」
我匆匆答應一聲,閃身進房。東張西望間,一眼瞥見那張紙正躺在離屏風不遠的地上,不禁掩嘴一笑,閃身向外挪。忽聽他輕嗽兩聲,回眸一瞥,但見他伸出右手,下意識便把帕子遞將過去。「啊!」我陡然驚呼一聲,驟感身子失重,待睜開眼時,人已跌入水中。我轉眸嗔他一眼,心下已明瞭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讓他算計了去。
光天化日之下和他這般親近倒是生平頭一回,從前一直認為古人在這方面頗為保守,如今看來卻是我大錯特錯了。他身型魁梧,骨骼寬大,肌肉結實,並非想像中的弱不禁風。不經意間瞥見鏡中自己一幅「花癡」神情,立時嚇了一跳。正欲低頭,下巴卻被胤禛輕輕托起。四下裡寂靜如夜,彷彿能聽見自己「咚咚咚」的心跳之聲。他的大手慢慢滑到我的脖頸,粗糙的拇指摩挲著我的臉,我的心臟彷彿被一記重拳擊中一般,陣陣痙攣……
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時間凝固下來,讓我們能有更多的時間感受彼此真實的心跳與呼吸。一似夾雜愴痛的狂熱一瞬間征服了我,我捧起他的臉,緩緩地道:
「胤禛,你知道麼?如果你的左腳痛,我的右腳就會痛起來,如果你被生活窒息,我的呼吸同樣會停止,如果你對愛的表達出現了黑洞,我也沒法在完美的抒情中飛翔,如果你把靈魂出賣給惡魔,我的胸膛裡也會被插上匕首。我們抱在一起,我們存在我們存在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存在了。」
他緊緊摟著我,睫毛貼著我的臉頰,泛著絲絲濕意。
整個下午,我們都黏在一起,這般如膠似漆在酷暑之下當真是不可理喻。我們一人一口分享桌上的點心,內中的滑膩香甜彷彿勝過了世上任一珍饈佳餚。
「小眉,跟我出去辦趟差吧,我一刻也捨不得你!」他輕輕在我頰邊一吻,忽然開口道。
「真的?」我不禁歡呼一聲,想起塞北雄風、江南煙雨,心中不勝歡喜,眼皮卻是沒來由地陡然一跳……
此後的一段時日,我心中雖隱感不安,卻時時嚮往外出遊歷,幾乎每日都要問上一遍何時動身,他必會抱起我重複兩個字「快了。」我們一起練字,餓的時候,我便支開老媽子為他做加了油酥的心型薄餅,甚而畫下棋盤,用圍棋的棋子教會他下跳棋。
待真正動身之時,卻已入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