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鬥在巴黎的日子 第60章 上海迷魂散·銀來銀往
    1、

    上海的party,沾上一次就永遠脫不了干係,總能接到party的邀請信,品酒的、賣首飾的、比基尼的、愛車一族的,還有gay吧來的——一看就知道是群發的,連我的性別都不知道),倒是有一個慶酒吧開業一百天的「銀來銀往(取「人來人往」諧音——祈祝福的)party」,聽來還有點意思,每人付一百塊,隨意品酒,送對對銀戒指。

    決定和傑瑞再混一次上海的party。

    「Hi,Jerry!」剛在門口付了錢,就聽到一個粘粘的聲音叫傑瑞。裡面party打扮的媚惑男女已經開始蠢蠢欲動,端了杯子在音樂間影影恫恫地穿行,並不見得有誰。

    一抬眼,自樓上下來個女人,修長、豐胸、極短的頭髮,吊帶抹胸湖藍色長禮服裝,整片背露著,客氣卻又不乏矯情的笑。

    「HiYanyan!Howareyou?Thisisjustyourbar,right?」傑瑞驚訝的語氣。

    是顏艷!她這樣性感、誘人、自信……,我覺得有點窒息;迎著她過來,我一邊堆起自然大方的笑,一邊仔細看她——在上海美女見得多了,便學會了一種防禦嫉妒的本事:細看了挑毛病——遺憾的是,借暗光和彩妝的便宜,毛病挑不出太多,不過她的扁臉、大嘴卻是明擺的事實。

    打過招呼,她一轉身旋進客人中間,從頭到腳散發著酒吧特有的氣息。

    「哎,如果當年我和她同時在公司,你會選誰?」我彷彿要向傑瑞討什麼舊債,一邊取了酒和戒指。

    「嗨嗨,你這個問題不成立,拒絕回答!」傑瑞眼睛四處看著,機警的樣子。

    突然看見了大衛——他也曾是顏艷的同事,難怪會來捧場;他的伴兒——竟然是貝!突然鄙視自己曾經對他的介意,心下漣漪泛泛,仰了頭迎著他們過來。傑瑞自有他的驚訝,卻是不動聲色。

    大衛束縛著身心,看不出心情;而貝借了暗光和彩妝的便宜,強著一張臉衝我們笑,扮嫩的樣子。

    貝走開的時候,傑瑞笑著問他:

    「噯,什麼時候開始的?」

    「嗨,就是上次你說讓我去看一個攝影展,還記得嗎?她,」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湊過去對傑瑞說,「她非常性感。哎,果然啊,到中國來都可以找到漂亮女人,嘿嘿嘿嘿……。」一副壞笑的模樣。

    傑瑞也恍然大悟地笑了,全天下男人一說到女人和性,全變成了同一張下流面孔。

    傑瑞還沒忘摸摸我的頭說:「兒童不宜。」我笑著白了他們一眼,沒想到那次和傑瑞的攝影展拉皮戰倒成全了兩個孤獨的人兒,因了我們的禍而得了他們的福,也算成人之美了。

    「你什麼時候去廣州?」傑瑞又問。

    「下個月吧。」大衛答道。

    「那她怎麼辦?」傑瑞朝外扭了下頭意指貝。

    「呵,不當真的,你以為她當真嗎?」大衛鼻子裡輕哼一聲,笑著搖搖頭。說著把自己的那枚銀戒指放到招待小姐的托盤裡,還不忘說聲「謝謝」。

    傑瑞不在的空兒,顏艷盡主人之宜過來陪聊。Party上大家都講究一種姿態,酷的那種,尤其是這種只講英語的party,我當然也會。

    「youlooksopretty,Yanyan.」

    「thankyou,youtoo.」

    「so,where』sPitt?」我笑著問.

    「oh,youknowwhat?」交際地一仰誇張的笑臉,卻又小了聲音用中文秘密地說,「他回去和他的韓國太太」,更小了聲音,『攤牌去了。」說時對遠處不知什麼人擠一隻眼睛,吐個性感的舌尖兒出來,不用看準是個男的。

    「那你也要到美國去了,不久。」我跟她碰碰杯。

    「我才不稀罕呢!」語氣虛偽得輕膩,「真正的白領,那些美領館的女孩子才不稀罕出國呢,生活在上海多麼方便,週末飛到香港去購物,照樣可以穿最新款的Dior」,又看我一眼,「你和傑瑞將來要做丁克了,啊?」上揚的掖揄聲調,自呷一小口酒。這會兒我才看清楚,她笑的時候眼睛卻是死的,不過是兩頰的肌肉機械性的上提而已。

    丁克?不要孩子的丁克?這個女人什麼意思?

    「搞錯了吧,那叫朋克,傑瑞本就很朋克的不是麼?他說我們要生十個孩子的。」我自衛地辯護道,心裡有上升的火氣。

    「嚇,十個孩子?聽說過gay跟女人生孩子麼?」她的眼睛離得我近近地,手輕輕撫著我的臉龐,「你不會不知道吧?——啊!」突然她尖叫一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見她臉上被人潑了酒,剛扭曲地回臉,又聽到「*****」一聲咒罵,她又挨了一記耳光,站不穩摔倒在地,尖叫聲痛苦又古怪——我驚得回頭,傑瑞怒氣正濃,前額的頭髮搭下來,眼睛裡冒火。

    全場皆驚,我正發愣,被傑瑞一把拉出了酒吧。

    「這個女人,一次次引誘我,我拒絕了她,看她可憐,編出我是gay的謊言,不想她這樣惡劣!」傑瑞拉過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一邊招手叫出租。

    這樣又酷又帥的保護,讓我感覺像白雪公主遇到了王子!

    2、

    一個月後的一天半夜,電話鈴大響,掙扎著拿起來,那邊先是吃吃的笑,我馬上聽出是橄欖,迷糊地應一句:

    「幹嘛大半夜的嚇人!」

    「哈哈哈哈,打攪了你和你的大情人了吧。不不不,是丈夫——天那,這個詞兒說出來可真別嘴啊。」她還笑不停,估計又喝了些酒,後面的背景亂糟糟的,不是在熱鬧的街上就是在餐廳裡。我瞇眼看一下表,兩點多,應該是她那裡的晚上八點多。

    「什麼事快說啊?你這個臭女人。」我真的很睏。

    「吆——恭喜你啊,恭喜我們未來的美國公民還不行啊。」

    被她說得我心下一個勁兒地笑,醒了大半。「哎,你生意怎麼樣啊?」

    「從來就沒這麼順利過,從來就沒有!你可不可以想像,我忙到連理頭髮、修眉毛,甚至剪指甲這樣的事都沒有時間做啊!我算看透了,這做生意就得有後台有背景,一個人干,累死了氣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呵呵呵呵,那我再去巴黎吃住你埋單啦,哈哈哈哈。對了,子秋怎麼樣?有她的音信嗎?」我又問。

    「她回巴黎有段時間了,你不知道嗎?」

    哦,我心下輕鬆地歎口氣,卻又生氣她不夠意思。

    「她有信給你的」,橄欖略一沉吟道,彷彿知道我的感受,又說,「她還是很自責,常說起不該跟他丈夫離婚,唉,何必呢!真不知她怎麼想的,這麼好一個米歇爾給她搞得神魂顛倒的,人家都追到山東去了;回來了吧,又說要和人家分手,米歇爾都和他老婆分居了,在法國,分居就意味著離婚啊。不過還好,她最近帶了一團,周遊全歐洲,遊客只有一個,還是個美國人!回來後她好像感覺好多了,男人就是女人的一貼藥,用上就好!」

    「嘿!用上就好?有的藥就是毒藥,用上就死。」我反應強烈。

    「呵呵,現在學得行了!可以跟我辯論上個回合了。」她總是進退自如,滿身是嘴,「跟你說正事兒。我讓一個回上海的朋友給你捎了點兒東西——你一准喜歡——算是結婚禮物吧,也有子秋送你的。這個朋友到時候會聯繫你,她叫夏祺,我把她的聯繫方式給你郵箱裡……」沒說完,另一個粗粗的男聲插了進來:「把妹妹你也給我郵寄過來。哈哈哈哈……」一陣放浪形骸的笑聲。

    「去去去,說正事兒呢,」橄欖趕了那個人,轉而又對我:「別聽他的,今晚使館組織活動,是人不是人的都來了——哎,老賈」聲音驚慌得變了調兒。

    「喂,怎麼啦?橄欖?喂?喂?」電話那頭橄欖沒了聲音,只聽背景嘈雜,完全摸不著頭緒。

    突然一陣嚓嚓呲呲的聲音,然後電話就斷了。

    3、

    「光——」地一聲,那個跟在橄欖後面嬉皮笑臉的男人猝不及防地被挨了一記狠拳,應聲倒地。

    橄欖驚呆了,老賈何至於出手這麼重!這個人不過就是開了兩句玩笑嘛,平日裡跟她開玩笑的人多了去了。

    人群裡亂了起來,那人的幾個朋友慌著扶起他來;也有人把老賈推開一邊的。

    那人站起來,愕然地看著老賈,立馬回了神兒,上前就要揪老賈,卻一下被橫在老賈前面的橄欖往後一推,退了幾步,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什麼,又在眾人的簇擁下退出了房間,一邊口中不甘道:

    「德性!賴蛤蟆想吃天鵝肉,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呸……!」

    「你要我怎麼做才行?!」老賈眼裡的憔悴混合了無奈還有些些的恨意。甩下這句話便往門口走去。

    橄欖急急追了出去。

    雙雙坐在附近的一個餐館,這個餐館老賈以前帶橄欖來過,非常巴黎,家常的那種格調,一切材料都是自家準備自家燒製的,包括醬蝸牛、芋泥起司,還有不斷翻煸直至熟透的蜜汁土豆;成熟嫵媚的女老闆開心的時候,是允許某個超額消費的客人當眾撫摸她挺拔的****的——當然是隔著衣服,所以這家看似隨意風流的餐館,價格絕對不菲。

    老賈即使在心情如此糟糕的情況下,也不會帶橄欖去個普通的地方。

    還是熱烘烘香烘烘的一屋子人,老闆娘穿的緊身上衣胸前一對山峰呼之欲出。

    老賈進門便叫了一大杯冰啤酒,一氣兒喝下大半。

    「你要我怎麼做才行?!」盯著橄欖,他已經壓抑自己太久了,他太喜歡這個女人了,任天天見面,卻絲毫無能為力。

    橄欖怎麼能不知道。兩個人的心從來就都沒有停止過衝動,但橄欖卻堅持住了,越是自己在乎的人,她越不想越過雷池。

    「你的老婆呢怎麼辦?」拿一個指頭在空中擋了他的嘴,「噓——別告訴我你要離婚,你離了我了也不跟你。」輕聲說著,頭扭向了一邊。

    「我敢打賭沒有人會比我對你更好!」老賈也伸一根指頭作打賭的手勢,斜了眼看著橄欖,果敢的表情。

    他們是一類人,橄欖一開始就知道。但是她有一股自己也不清楚是為什麼的拗勁兒,那就是絕不會跟她真正喜歡的人上床,除非他能娶她;但一想到讓老賈離婚以及隨之而來的俗而又俗的可能的情況,她就覺得頭疼,她沒有那個耐心,也沒有那個興趣,更沒有那個精力和時間,所以她不是不想,多少次醉意濛濛的時候,她多想要他,但是她都堅持過去了,她知道自己對老賈,這輩子注定將是有緣無分的。

    對於老賈,上床也並非他的終級目標,但作為一個正常男人,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合為一體是他對她愛的一種渴望形式,那絕非霸佔的私慾,可他似乎永遠無法做到讓她和自己極限靠近,老賈遇到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欲愛卻不能;離婚他不是沒想過,沒有問題,但橄欖似乎也無意和自己結婚,她到底要做什麼?她到底愛還是不愛他呢?這麼長時間了,難道喜歡也沒有嗎?不可能!不可能!老賈快要瘋了!

    「我承認,老闆——但你應該瞭解我,我這個人比較自私,我,只愛自己!我不愛人,人也別愛我!我怕欠人情!」橄欖拍著胸脯,喝自己點的Evian純水。橄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云為何,她只想老賈死了這份心。

    「可你已經欠了!我給了你工作,我給了你機會,你認識這個認識那個,你自己也開始賺大錢了,那麼你是不是應該還我的人情了呢?」老賈激動萬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但說完馬上後悔了。

    「賈老闆,我明白了」,橄欖點著頭輕輕地說,「我終於明白了,你這是討債來了,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愛我」,語調提高,一個「愛」字說得意義非凡,老賈的眼淚都掉下來了,「那好,我還你的債,我給你想要的東西,ComfortInn就五分種的路,如果嫌不夠高檔,咱們打車去鐵塔下的那個希而頓,訂最好的景觀房間,我付帳。」說著,忽地站起來。

    老賈卻垂下了頭,他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話越說越錯,事情越搞越糟,搖搖頭,

    「我是愛你的,你什麼都不欠,你欠的只有我對你的愛。」說著,老賈的眼淚一粒粒滾了下來,雖然他低著頭,但橄欖看得一清二楚。

    什麼也沒說,橄欖掉頭衝出了這家餐館,淚抹濕了一臉,她清清楚楚在心裡對自己說:「我愛他,我愛他……」,可讓她心痛的是,為什麼真愛一個人卻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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