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次酒會之後,就常會在報社見到姚強。
他是沖子秋去的,他那幾個公司的廣告業務怎會需要他親自處理呢。在子秋婉轉地拒絕了他的幾次吃飯的邀請以後,他倒也不敢太扯皮;又轉而時不時地到我們旅遊部,理由當然是他們的那個雅典旅遊團的事情。
由於我平時的出色工作及努力進取,社裡和旅遊部決定該團的業務由我獨立操作,包括到使館簽證,和雅典方面的酒店餐館接洽等的一切事宜。這個團共分兩批,每批大概十六對夫妻,有的還帶著孩子,多是姚強浙江會的會員及家屬。社長等領導早就在我接這個任務的時候就鄭重交代過了,該團是我們為數不多的幾個組織法國這邊的遊客去國外旅遊,利潤空間大,但是,難度也比較大,這次團組織得好壞直接關係到以後我們旅遊部,最終是社裡的聲譽和業務。
這麼嚴肅的任務,我哪裡敢怠慢。好在周亞也義正詞嚴地保證他一定會協助並監管好我的工作。
籌備雅典團,更讓我對自己對報社又重新燃起了信心的火焰,一旦這個團能夠順利完結,那就標誌著我獨立業務操作的開始,管他社長如何難纏,管他報社的制度有多陳腐,我只要靠著報社這塊虎皮,熟悉了旅遊業務,再認識些社會關係,不愁我以後找不到好的出路……這樣給自己勾畫著,每天的起床、上班、電話、傳真等等也不覺得令人煩躁了。
這天我來得早些,剛進了辦公室,就聽到社長和老邱的上樓說話聲,我正準備過去打個招呼,卻見老邱伸個頭進來:
「果子,這個——社長的秘書小何回國休假兩周,這段時間你幫社長收拾一下辦公室,擦擦桌子倒倒水什麼的」,衝我點點頭就離開了。
我點點頭。
剛一回身兒,又聽他回來了,還是伸個頭進來:「我說,以後小何不在的時候,你就勤快著點兒,看社長早上啊,或者什麼時候需要人,就應著點兒。」
我聽得愣了一下,心裡的不滿皺成了一團,卻只能直著脖子又點了點頭。
老邱再衝我點點頭,然後走了。
社長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等我幫她前前後後地收拾了一通後,說了聲「謝謝」,眼皮都沒抬就坐回了自己桌前。
周亞來了以後,我把這事兒跟他說了。
「啊?」他瞪了眼睛說,「我們一共倆人,你現在真成她秘書了。——你也是,你不會說我們還有活兒要幹嗎?」
「是啊,我本來準備早來一會兒給雅典那邊打電話來著,錯過了時間,就不好找人了。可我哪裡敢不做呢?」我當然有怨氣。
「等下回,她再讓你去,我就要說了。真是沒有道理!」周亞邊說邊拿出記事簿和電話卡,他每天來了第一件事就是給國內打電話。
他的話音沒落兩天,事情就臨到他自己頭上了。
那天我請半天假去辦事,社長的辦公室沒人收拾,社長說那既然果子也不在,周亞也可以幫忙來收拾一下嘛。
老邱就來找周亞。
周亞哪裡肯,他搪塞說很多國內的人要聯繫實在走不開,等電話打完再去關照社長。
社長不知道是真認真還是有意要整周亞,還真就等著了,一直等到吃中飯,周亞自己早去吃飯了。
下午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社長正在那裡坐著訓周亞的話。周亞還嬉皮笑臉的應付,但社長越說越嚴肅,他辯解了幾句,臉上一陣陣尷尬的表情。我無心聽她都說了什麼,只覺得腳下發顫,感覺她馬上也要罵到我的頭上。
結果她說完後,彷彿我是空氣一樣,連看都沒看我,就走了。
第二天中午,十二點沒到,周亞就大張旗鼓地說:
「果子,走,出去吃飯,叫上子秋——我還就左擁右抱了,管得著嗎?」
「誰找我啊?」子秋先知一樣,踩著周亞的話就進來了。
「我唄,想吃你們這一隻兩隻窩邊草了唄。」邊說邊點著我和子秋。
我和子秋相視大笑。
「跟她計較幹什麼,不值得」,我橫一眼周亞,挽了子秋的胳膊往外走。
「我才不跟她計較,是她跟我計較,三天兩頭找事兒,我命苦啊,文化大革命沒趕上挨鬥,現在到她這裡補上了。哼!」往後捋捋頭髮,跟上我們。
整個午飯,周亞的嘴就沒停過,說的時候說,吃的時候也說,我難免會附和,替他抱不平,而子秋總是咯咯笑,她不很知情插不上嘴,她也不會背後說人,她是規規矩矩做事的好女孩;而我總是感情用事,常常忘了原則,如果在職場上比拚,我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2、
又過了一周的週五,我奉社長之命去給人送一份材料。
回來途徑橄欖的旅行社,便想進去探她一下。正待推門,後面一個人卻搶在我前面一把把門退開,風一樣地衝了進去,差點把我撞倒。
去搶死啊?我咕噥著。
「橄欖!橄欖!你給我出來!」前面進去的那個中年婦女模樣的人大喊著。
這個時候的旅行社人已開始多起來,工作人員還有客人們,都停下了手裡的活兒看著這不速之客。
壞了,這橄欖又惹著哪個廟裡的菩薩了?我心下大呼不好,想沖在她的前面趕到橄欖的座位,卻不想橄欖大模大樣地自己出來了,瞪著大眼盯著那個女人,而老賈隨著也匆匆忙忙的趕了出來。
「見過面吧?當了我的面兒就勾搭上了!你個下三流的女人,我今天就要給你點兒顏色瞧瞧,我今天……」說著就衝上前要打。
迅速地,老賈一下站在了那個女人的面前,大吼道:「我這裡是辦公的地方,要撒潑出去撒!」剛說完才發現這個女人他認得,某國大使的太太,他還請她跳過舞。
但大使太太卻好像不太記得他了,繼續扯開嗓子喊道:「都有理了是吧?好!你們人多!大家聽著,」她轉了頭對著屋裡所有的人,指著橄欖說,「我們這些國家官員不能給她這樣的下三流給敗壞了,他勾引我丈夫,我丈夫是大使啊,你們知不知道,你們說她大不大膽,連大使都敢勾引……」
人群裡紛紛揚揚,老賈把橄欖推進了裡面的辦公區,轉身出來把還在罵罵咧咧的這位大使夫人請到了旁邊的座位,讓人給她倒了杯水。
「我是這個旅行社的經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你給我說——嗯,您不記得我了?」老賈壓著心裡的火兒,盡量客氣地跟她搭訕起來。
我滿心的納悶兒,這個大使夫人是不是就是橄欖提到的那個北歐某小國大使的夫人呢?唉,看她這禍真是闖大了,看一下表,想老賈在,她應該沒事兒了,便抓緊離開了。
等我趕回報社報告了社長再奔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正有一屋子的人在等。周亞忙得焦頭爛額,看我一眼竟好像沒認出來;待又回一次頭才知是我回來了。
「才回來你——這些客人是來交錢的。雅典的團費。你快收一下,我實在忙不過來了,國內等線路和報價,這個北京的團已經洽談很長時間了,今天終於鬆口願意交給我們做,所以怠慢不得,況且國內已是下班時間,如果今天不報價過去,過一個週末不知又會有什麼變化。晚上有跟老邱還有個飯局,也是要報價的。」
我邊聽他說邊就開始收費了,並向他們逐一交代雅典方面的酒店安排等事宜。正忙得不可開交,社長來了電話,說讓我上去一下。
我看一眼周亞,答應著,跟客人說馬上回來。
社長有一封寫給英國某雜誌主編的信,叫我翻譯成英文給她,越快越好。啊?這個時候?下面還有大堆人等我在收費呢。可我不敢提也不敢說。我只能等到那些客人等急了找我的時候再說了。果然,十分鐘不到,周亞來敲辦公室的門,他只伸一個頭進來客氣地說:「有客人在下面找果子,社長。」
「知道了。」社長點個頭。她全然沒有讓我走的意思,我也不敢動。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周亞的電話又上來了,他口氣又急又快,我從旁邊能聽得出。
「客人就讓等一會兒嘛,我這不是讓她在做事嘛。」社長不耐煩了。我心下直緊張。
「人家客人要交錢,都在等她。」他聲音提高了些,我聽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