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孔子認為,出使他國,能夠不辱使命,就可以算作是一個仁者了。可見孔子對外交使節的重視,也可從中看出出使之難。而出使之道,就在於不亢不卑,亢則招禍,卑則辱國,北宋年間的富弼出使契丹,可以看作是不卑不亢的典範。
【事典】
宋仁宗慶歷年間,西夏不斷侵擾北宋北部的邊疆地區,雙方戰爭頻繁,契丹往往在戰事上處於有利地位,於是,契丹乘機派使者前來要求割讓瓦橋關以南的土地。
富弼奉命出使契丹,對契丹的君主說:「我們兩國相交好,至今已有四十年了,如今忽然請求割地,這是為什麼呢?」契丹君主說:「你們的南朝(契丹人對北宋的稱謂)違背了盟約,堵塞了雁門關,增加水塘,修築城牆,整編民兵,你們想幹什麼呢?我的大臣請求舉兵南征,我說,不如派使者請求割地,如果達不到目的,我們再發兵也不遲。」
富弼從容不迫地說:「你們北朝(北宋人對當時契丹人的稱謂)難道就忘了章聖皇帝對你們的大恩大德了嗎?當年,澶州之戰,如果皇上聽從眾位將軍的話,你們的兵馬就不會有一個逃脫的。況且,你們與中國之間通好,僅有雙方的君主享受其利益,大臣和將軍們則一無所獲;如果用兵打仗,就會使利益歸於臣下,君主只有承擔戰爭的禍害。所以那些勸你用兵的人,實際上是為他們自己打算的。當今中國封疆萬里,雄兵百萬,你們用兵,能保證一定得勝嗎?假如僥倖取勝,所損失的軍士和馬匹,是由群臣來補充呢?還是由君主來承擔呢?如果兩國不斷交往,歲幣全部歸君主所有,群臣又能得到什麼呢?」契丹主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富弼又說:「我們填塞雁門關,是為了防備西夏的元昊;增加池塘裡的水,並非始於現在,而是始於何承矩,事情發生在兩國通好之前,跟兩國的關係無關;修正城牆,是因為城牆破舊,登記民兵,是為了補缺,並不是違背盟約。」契丹主說:「雖然如此,但關南之地,是我們的祖宗留傳下來的,應當還給我們。」富弼說:「後晉割讓盧龍賄賂契丹,周世宗收復了關南之地,都是前朝異代的事了。如果我們各自都要重算舊賬,收回自己的土地,難道會有利於契丹嗎?」
富弼退出後,契丹的大臣劉六符對富弼說:「如果我們的君主不願意接受錢帛,堅持要你們割讓十個縣,又怎麼樣呢?」富弼說:「我國的皇帝是為祖先守衛國土的,怎敢把土地輕易地割讓給別人?你們所需要的,不過是賦稅罷了。我國皇帝不忍心使兩國的百姓死於戰爭,雖然不會給你們土地,卻可以增加錢帛來代替。如果契丹一定堅持割讓關南的土地,這就是存心要毀壞盟約,只是以此為借口罷了。」
第二天,契丹君主請富弼一同去打獵,他趁機把富弼的馬拉到自己跟前,對富弼說:「我如果得到關南之地,兩國就可以永遠和平。」富弼回答說:「既然契丹以得到領土為榮耀,我們大宋也就必然會以失去領土為恥辱。兄弟之國,怎麼能一榮一辱呢?」
等打完獵回來,六符對富弼說:「我國的君主聽了您關於榮辱的論斷,十分感慨,現在只有聯姻一事可以商議了。」富弼說:「聯姻一事,以後是十分容易發生誤會的。我國長公主的陪嫁,不會超過十萬緡錢,哪裡比得上輸納歲幣,年年都有永遠享不盡的好處呢?」
富弼回來後,把他出使的情況向仁宗做匯報,皇帝同意增加歲幣的方案,契丹君主說:「你們既然同意給我們增加歲幣,措辭時就應當用『獻』字。」富弼對他說:「大宋是兄長,契丹是弟弟,哪有哥哥向弟弟獻禮的說法呢?」契丹君主說:「那麼應當用『納』字。」富弼也沒有同意。契丹君主說:「你們既然同意用重金贈給我國,實際上就是懼怕我們了,用這兩個字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如果我舉兵南下,難道你們不後悔嗎?」富弼說:「我國的皇帝備極仁慈,兼愛南北兩國的百姓,所以不惜改變過去的盟約,這怎麼是懼怕呢?假如萬不得已,非用兵不可的話,那麼,肯定會以是非曲直論勝負,那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契丹君主說,「你不要固執了,這種事是古已有之的。」富弼說:「自古以來,只有唐高祖時因為要向突厥借兵,當時饋贈有時稱為『獻』和『納』,後來突厥首領被唐太宗擒獲,哪裡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呢?」契丹君主知道富弼的決心不可動搖,就親自派人到大宋朝廷來商議。宋仁宗採納了晏殊的建議,最終同意用『納』字。
【評議】
使臣說話,高傲了就容易引發禍端,自卑了就會給國家帶來禍害。根據當時的情況看來,宋朝西部的邊境不安定,怎麼可以再挑動北方的契丹跟自己為敵呢?富弼的處境是十分相當困難的,他回答契丹君主的話,不卑不亢,大義凜然而又威武不屈,沒有獻媚巴結、苟且偷安的過失,可以說得上不辱君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