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窗裡的莎樂美 第28章  (2)
    Tippi說:「我是有一天坐飛機,在飛機讀物上看到的,當時馬上給你發了E-MAIL。我想試試運氣,我以為你不會看讀者來信的。」

    我說:「我的電話一直開著,連睡覺都不會關掉,你如果打算離開,完全可以給我打個電話通知一下,當然,可能我沒有那麼大的魅力,讓你會惦記。」

    Tippi看了我半天,露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說:「你在怪我嗎?」

    我不置可否,又覺得心有不甘,於是說:「我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也許在你看來,我只不過是一個傻瓜。」

    Tippi明顯地變化了表情,她非常難過地說:「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樣想。文暻。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有趣的好人,你這麼說讓我很難過,你是與眾不同的,對於我來說就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一樣的人,你要相信我。」

    這句話宛如春風送暖,我的心即刻融化掉,但是,想到柳今,我不得不再次自動冰封起來。

    章敏在陽台上打電話的聲音非常激烈,一會像是在喋喋不休地追問,一會又像是在聲嘶力竭地怒吼,有她作為背景,我和Tippi都顯得很安靜,我正在思考著如何問她一些我一直想弄明白的問題,章敏突然把電話一摔,彈進了屋裡。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不成熟的男人,天,」章敏對著我們倆說,顯然還沒有擺脫電話裡失控的情緒,「我的愛人,小文,他把我一個人扔在山上跑掉了,把錢也都拿走了,現在他竟然打電話給我,問我恨不恨他?還竟然試圖說服我,祝福他和他的未婚妻?天啊,你們知道他在做什麼嗎?」

    我搖搖頭,木然。

    「他畢竟還是放不下你,擔心你會出事,逃跑可能只是一種緩衝的手段。」Tippi分析道。

    「放不下我?又一定要跟另外的女人結婚?他不必管我死活好了,我死了他不是一下子輕鬆了嗎?再也不必受我糾纏,哈,可以自由自在,喜歡跟誰戀愛就跟誰戀愛,喜歡跟誰結婚就跟誰結婚。」

    我說:「男人大概都是這樣的動物,也許不愛你,但是也不願意看到你有什麼事情,所謂尋找良心上的安慰。你還是放了他吧。」

    「我絕不。」章敏狠狠地說,「我明天就去找他,我不能就這麼算了,良心上的安慰?我為什麼要犧牲自己,要他得到良心上的安慰?不行,我要回去收拾行李,我要馬上離開普陀山,我現在就要去找他,我不能成全他。」

    說走就要走,章敏馬上就跟我們告別,天色太黑,我打算把章敏送回大姐的家裡,三個人一路上一直在聽章敏說狠話,她似乎這一次一定要跟可憐的小文鬥爭到底,可惜小文並不知道這一切。

    到了大姐家,章敏問我要了電話號碼,說如果過幾天接到她的電話,就表示她勝利了,如果一直沒接到她的電話,就說明她抗爭犧牲了。我哭笑不得地接受了這個年輕女孩的荒唐的建議,據我觀察,生和死在於章敏來說,只不過是一件隨口說說的事,以她這麼蓬勃的激情,她是不太可能會捨得去死的。

    離開了章敏,我和Tippi一前一後地下山,Tippi在我的前面,瘦削的背影晃來晃去,我走了幾步,停住了腳步。

    Tippi回過頭來,趁著黑暗中的一點月色,微笑地看著我,月光下她艷美如此,讓我惶惑不已,Tippi是真實存在的,雖然我永遠都沒有勇氣抓住她,我不該懷疑她是否真的存在,可是她給我的感覺是那麼地虛無,我該拿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這個對我來說才真的是與眾不同的女人呢?

    Tippi看我如此茫然地看著她,似乎也有點受了感動,她在月色中向我走過來,雙手很自然地環繞住我的脖子,聲音很溫柔地說:「Kevin,你恨我嗎?」

    一句話說得我眼淚差點掉下來,拿什麼來描述我的心情?我不想恨她,她是這樣地脆弱和無辜,但是我怎麼能不恨她,我究竟該怎麼對她?她是那麼地隨意,隨意到從不把傷害我當回事,我又如何也學不會怎麼樣像她一樣輕鬆自由如風,我緊緊地擁抱住了她,我聽到自己用一種非常非常陌生的聲音說:「Tippi,請你不要離開我。」

    Tippi點了點頭說:「今天能夠遇到你,真的是很意外,我完全沒有想到會遇到你。我以為……不,我現在知道了,你是在乎我的,對嗎?你非常在乎我,所以你才會不顧一切地來找我的,我甚至沒有給你留下任何線索……你看,我們也許真的是有緣分的,在這麼多人中,我們為什麼就會遇到呢?我再也不想離開你了,這一次我說的完全是真的。」

    我完全相信了Tippi的話,毫不懷疑,雖然之前她也曾經說過很多很多話,但是轉身就變成一陣風,但是今晚,就在這山上,這月光下,我絲毫沒有任何懷疑的理由,面對著神聖的佛像,面對這如此真誠的海風和大樹,我們沒有理由再做戲。

    那天晚上,Tippi沒有回她的酒店,而是跟我在一起,我們倆相擁入眠,一夜幾乎無語,直到第二的陽光叫醒了我,我以為會再次看不到她,可是我錯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Tippi正眼睛含笑地看著我,像任何一個調皮的情人,我緊緊地摟住她,生怕一個疏忽,她就會不見了。

    我不想面對外面的世界,不想知道什麼秘密,也不想讓這一刻還沒有來得及溫暖就消失掉,我究竟是迷戀眼前的這個神秘女人還是迷戀一種自己很缺乏很希冀的親密的愛的感覺呢?

    看到我像個傻子一樣呆望的眼神,Tippi微笑著起身,拉開了窗簾,一陣猛烈的風刮了過來,風中還洋溢著海水的味道,這樣的味道令我感覺到自己身處異地,強烈的陽光毫不客氣地將我的眼睛照疼,我裹緊了被子,蒙上了眼睛,但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Tippi正在跳舞。

    沒有音樂,也沒有舞台,Tippi似乎在沐浴陽光般快樂和愜意,有時侯我真羨慕她,所有的問題在她面前似乎都不成問題,一切的疑問在她面前自動消除,誰會破壞這樣完美的時刻完美的感覺呢?

    Tippi的身肢非常柔軟而頎長,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像沐浴在光明中的女神,又似假借光明放肆行使巫術的女妖。我雙目充滿迷惑,眼神始終無法從她那裡移動開,沒有辦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誤闖仙境的孩子,除了感慨,我別無作為。

    跳完舞之後,Tippi愉快地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臉,神秘地笑了笑。

    「我想知道這一次你會在我身邊多久。」我突然冒出來如此一句不合時宜的話,話剛說出口,我就有點後悔。

    Tippi倒並沒有為這句話而介意,她哈哈大笑,然後哼著歌去衛生間洗漱,似乎完全沒有把我的話當回事,我依在床頭,點了根煙,心事淒涼。

    不久,煥然一新的Tippi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她也點了根煙,跟我並排地依在床頭,沉默了片刻,她說:「知道嗎?你打亂了我整個世界。」

    我幾乎被煙給嗆到,我看著Tippi的側影,發現了一種在她的臉上很難發現的猶豫。

    「我一直想說的就是這句話。」Tippi低聲地說,「你打亂了我的整個世界。你說,這是為什麼?」

    「Tippi……請你公平一些,如果你覺得我的出現給你帶來了任何的累贅和負擔,這絕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我想,可能我真的是太多餘了,對你來說……」

    Tippi看了我一眼,說:「你是個傻瓜。」

    當然,我從來不否認這一點,尤其是在Tippi面前。

    Tippi繼續說:「你看,這件事很糟糕了。」

    我不明所以。

    Tippi說:「本來,我是不允許自己喜歡上誰的。我不相信愛情,不相信男人,我不喜歡束縛,更不喜歡名正言順的關係,這一切統統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喜歡憑感覺做事,或者說,我更喜歡我去掌握生活,而不是被動地接受一些命運的安排。可是……現實總是這麼奇怪,你說,你為什麼會出現呢?」

    我強迫自己善解人意地說:「你完全可以不必理會我,你仍舊可以按照你的方式去生活,我很沮喪,我在你的面前總是像個傻瓜一樣,我並不希望自己這麼狼狽。」

    「你錯了。」Tippi搖搖頭,「你為什麼會這樣呢?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寬容,我做了那麼多瘋狂的事……你為什麼不肯責怪我呢?甚至……你都不肯質問我?」

    「可能對別人來說,很多事是不可理解的,但是,在你這裡發生任何事情,我想我都可以理解。」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Tippi不斷地追問令我如臨懸崖,我該怎麼跟她解釋這些我自己也解釋不了的事情?我並不是大情聖,更不是什麼溫良純厚之人,如果有一種可能解釋我所有的行為,我想可能只有愛了。雖然這字眼在我們之間顯得異常悲壯,但是除此之外,我能解釋什麼?

    看到我的沉默,Tippi繼續抽煙,然後她呆呆地看著房間的某一處,歎息地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這句話問得我也相當地歎息,我們像兩個同時出走的孩子,彼時我們互相尋找,當我們一旦找到了對方,最客觀的問題擺在了我們的面前,是的,我們該怎麼辦呢?

    「如果你不會再離開我,我想,我們總是會有辦法的。」我笨拙地說。

    Tippi說:「那麼你告訴我,我不離開你,從此以後我們生活在一起,這有可能嗎?」

    我點頭,「當然,很多人就是這樣生活在一起的。」

    「你有你的歷史,我有我的歷史,我們怎麼可能輕易地擺脫出來,我們都是被歷史纏繞住的人,我們的身體雖然是自由的,但是我們一旦回到現實世界裡,我們就會被各種妖魔纏住身體,我們要面對很多很多的問題,我們慢慢地會對對方越來越厭煩,出口侮辱成為家常便飯,曾經吸引雙方的優點也變得可有可無,愛……呵呵,愛實在是一件太微薄的東西,還沒有男歡女愛來得實在,至少我們可以安慰我們飢渴的身體。」

    「但是愛可以延伸出來很多的感情,很多人生活在一起,變成了親人。」

    「親情才是最污穢的東西。哈……」Tippi笑著仰望著天花板,「這個世界沒有純潔的感情,無非都是藉著某種名義去實施自己的慾念,尤其是親情為居多。」

    我無語。

    「你看,哪一個孩子願意真正地陪在父母身邊?除非他們有龐大的資產,我們討厭父母,想追尋屬於自己的生活,可是我們又被賦予了一些可以隨意任性的權利,傷心的永遠是父母們,孩子們幾時心中會有愧疚?當然,父母對於孩子的控制慾望也很可怕,他們從來沒有把孩子當作真正的個體來看待,孩子在父母眼中,仍舊只能是他們掌心上的玩具……如果你膽敢違逆,道德的大帽就會緊緊地壓過來,孝和順如果脫離了道德的標準之後,那會是什麼?又有哪一對夫妻是真正地心存愛意,同床同夢,恩愛一生地生活在一起?Kevin,我們不要像這世界上的其他人那樣,我們可以相愛,可是我們怎麼能夠不像這世界上其他人一樣呢?」

    聽了Tippi的話,我的心被緊緊地揪了起來,雖然我從來跟不上她的思維,但是她的話是那麼真切,又似乎真的把我腦袋裡的觀念重洗了一遍,我無法調整好正常的思維跟她對話,我只能像個盲人一樣跟著她,在她探索的道路上行走,不敢有絲毫的偏差,她始終站得比我高,行走得比我穩健,我歪歪斜斜緊隨其後,不斷地攀趕,追逐。我不敢超到她的前面去,因為對於她走出來的道路,我沒有絲毫的把握下面該怎麼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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