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窗裡的莎樂美 第16章  (1)
    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個貌似封露美的女郎,這次不是在某某酒店的附近,而是在圖書館的走廊裡。

    那天我不小心翻出來一個借書證,是幾年前辦理的,後來不知道去了哪裡,我也沒什麼時間和雅興去圖書館看書,沒想到幾年後它突然冒了出來,我心血來潮,很快就到了圖書館門口。

    我以為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會去圖書館看書了,沒想到我錯了。它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冷清,仍舊是一派絡繹不絕的景象,我有點吃驚。

    我順著書架上標注的分類去找尋我喜歡的書,我先去了文學類,找了幾本江戶川亂步的小說,突然想起香港那一夜談及的阿加莎·克裡斯蒂和雷蒙德·錢德勒,於是我打算借幾本回去研究,圖書館裡的書非常全。很快,我便看到了阿加莎的《啤酒謀殺案》,我正要抽出來的瞬間,鬼使神差地,我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把我整個人都驚在那裡了。

    要說上次在大街上偶然相逢的酒店女郎跟封露美有些神似的話,那麼我敢肯定我現在看到的,的的確確是封露美本人。

    雖然我面前的這個女人仍舊跟我印象裡的封露美有出入,髮型,裝扮,妝容風格都不盡然相同,但是無法改變的是她那張臉上獨一無二的嚴肅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第一次在機場見到封露美後,她拿著電話辟里啪啦說話的場景印刻在我腦海裡過於深刻,以至於每次想到封露美,我都會不自覺地講她定格在那種奇異的,莊嚴的表情上,如果僅僅看這種表情,你無法想像這是個不循規蹈矩的姑娘,甚至你會在這種嚴肅的表情下屈軟,融化,渺小,連起非份之想的念頭都會蕩然無存,隨即聽從其指使。是的,與其說這種嚴肅是一種認真不如說是一種詛咒,至少我是被捕獲,而且是自願,這種詛咒與她本人的意願根本無關。

    我敢斷定她是封露美,在這種強烈的預感的驅使下,我向她走了過去,她正好手裡剛剛拿起一本《日瓦戈醫生》。

    「這麼巧?」我衝口而出,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說不上來是興奮還是緊張。

    她的眼睛從書本上移轉到我身上,然後用質疑的語氣問道:「我們認識嗎?」

    「難道我們不認識嗎?」我越發相信她的身份,她的眼神,聲音,百分之百的封露美。

    「先生,我想你可能弄錯了,我對你沒有印象。」她很有禮貌地笑笑,繼續翻她的書。

    我聳聳肩,尷尬地說:「如果你真的不是她,那只能說明你們倆實在是太像了。」

    她笑了笑,似乎看穿了一個無知少男劣質的求愛招數一樣有趣,然後她抱著手裡的書,繼續向其他的書架走去,我像個傻瓜一樣跟在她身後,強烈的感覺告訴我,她真的就是封露美,我不相信這世界會有兩個如此相像的人,如此神似的人,即使真的有,那也真是奇跡中的奇跡,我不能放過她。

    她又拿了一本索爾·貝婁的小說,大概掃了一眼,輕描淡寫地放了回去。

    「你不喜歡阿加莎嗎?」我試探地說。

    她抬頭看了看我,笑著說:「沒有人不喜歡阿加莎·克裡斯蒂。」

    「太絕對了。錢德勒的小說不是也不錯嗎?」

    「看來你是個推理小說迷,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有頭腦或者耐心去看推理小說的。」

    「看推理小說,就像是,作者在跟讀者玩了一場智力遊戲,但是法碼永遠在作者那裡,讀者只不過是被牽著鼻子走的可憐的驢子。」我試圖把話題扯到香港那一夜類似的感覺上去,我記得那天封露美的所有發言,但是記憶是模糊的,我只能這樣試著去模擬。

    「做驢子也有做驢子的快樂,至少它盲目地感覺自己有希望。如果連希望都沒有,生活真的就太無趣了。」

    「你喜歡希區柯克的電影嗎?」我繼續問。

    她想了想說:「我喜歡他電影裡面的金髮美女。」

    「英格麗·褒曼還是格蕾斯·凱麗?」

    「我更喜歡TippiHedren。」

    「為什麼?」

    「不為什麼,覺得她蠻漂亮的。」

    「我以為女人很難接受女人的美。」

    她說:「那還是因為女人夠美。」

    「對。像你這樣的美人,完全可以隨心所欲地讚美其他人的美,她們對你沒有絲毫的威脅。」

    她捧著書,看了看我,又想了想我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周圍有人在看,我感覺自己像個當街把妹的大傻瓜。

    她隨手又拿了一本毛姆的《尋歡作樂》,然後去服務台登記了,我當然沒有因為感到自己愚蠢而停步,我亦拿著幾本偵探小說,去服務台登記了,我想趁機看一看她借書卡上的名字,但是沒得逞。

    走出圖書館,我追上她,問道:「你去哪裡?我送你。」

    「不用了,我想隨便走一走。」

    「真巧,我也想隨便走一走。」

    她走得很快,我向來悠閒慣了,甚至有點跟不上她的腳步,她邊走邊說:「你經常這樣認識女孩嗎?」

    「嗯?」我驚訝地說,「……你不會把我當成整天泡在圖書館裡追求女人的無賴吧?」

    她不置可否,我緊張地說:「我看你對我有點誤會。我想,我說你長得特別像我一個朋友,你可能會覺得我這是老掉牙的套瓷,但是事實就是如此,而且,不僅如此,我甚至覺得你就是她。」

    「這確實是老掉牙。在電影裡,書裡,氾濫的電視劇裡,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景。」

    「這只能說明,世界上長得像的人非常多。」

    她停住了腳步,看了看我說:「你有她的照片嗎?我想看看我們究竟有多像。」

    我搖搖頭,說:「我沒有她的照片。」

    「你小學暗戀的同學?你朋友的朋友?還是偶然在公交車站看到的心上人?」

    「都不是。」

    「那我有點好奇?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準確地說,應該是我喜歡的人。」

    「你喜歡的人?」她繼續走了起來,我迅速跟上,「是的,我喜歡的人。」

    「我小時候經常看雜誌,裡面有很多有趣的愛情故事,都發生在圖書館。」

    「你仍然不相信我的話,覺得我是為自己泡妞而跟電視劇,電影或者小說裡學的橋段?」

    「我覺得現在的男人蠻務實的,誰肯花時間用在泡妞上呢?」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叫周文暻,你可以叫我Kevin,我想,不管你是不是她,我都該認識你。」我沒有想到自己的臉皮可以如此之厚,前幾天我還在為文汀和梨湘的輕浮感到不解,也許每個人都有厚臉皮的潛質,只是要看遇到不遇到那個可以讓之激發出來的人。

    「你就叫我Tippi吧。」

    「Tippi?」我重複了一遍,想起《鳥》裡那個金髮碧眼,小巧玲瓏,個性十足的姑娘,再看看眼前的翻版封露美,覺得很好笑。

    「你住在什麼地方?」我問。

    「我還不打算告訴你。」Tippi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不要問我在哪裡住。」

    我說:「我那天在街上也看到一個女孩,也很像她,我不能確定是不是你。她住在酒店。」

    「這麼巧?我也住酒店。」

    原來真的是她。當然就是她。我想我的直覺還是沒有錯的,世界上即使有兩個如此相像的女人,不可能會出現第三個,那簡直太荒唐了。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像還能跟她談點什麼的時候,我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文汀,她約我見面,我匆忙地應下來之後,發現Tippi已經走得很遠,我快步地追了上去,氣喘吁吁地說:「Tippi,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

    Tippi說:「我不用電話的。」

    「那我什麼時候還能見到你?」我說,「或者說,我在哪裡可以找到你。」

    「也許……等我下一次還書的時候。」

    「拜託。」

    「也許只有這樣。」Tippi宛爾一笑,「我看書很快,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再見面了。」

    說完這些,Tippi伸手攔了一輛出租汽車,「我要走了,認識你很高興,雖然你走得實在是太慢了。」

    Tippi走了,我的精神還沒有緩過來,車水馬龍中,我孤獨無措得像隻鳥。Tippi?封露美?酒店女郎?天啊。

    文汀說了一堆什麼話我全沒聽進去,我腦子裡不斷地浮現Tippi和封露美交錯的身影,那些個與她們相遇的場景簡直像是放電影一樣來回地,循環地播放著,直到文汀大聲地提出抗議,我的靈魂才悄悄地歸了位,剛才一直在做無規律的遊蕩。

    「哥,你怎麼了?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哦,你剛才說……你說什麼了?」

    「你是不是想結婚想昏頭了?」文汀說,「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我不耐煩地說:「你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直接說好了,我現在腦子在冬眠呢,想不了太多事情。」

    文汀跺了跺腳說:「算了,總之,我跟你說了,我跟小龍,是不可能的,你也別再勸我,叫咱媽也別再費心了,還有,我打算退學。」

    「什麼?」最後這句話把我給嚇到了,我懷疑自己聽力出現了問題,「你說什麼?退學?」

    「是的,我打算跟柳今去香港。」文汀的臉上露出了憧憬的表情,「我的生命裡不能沒有他。」

    我怒火中燒,再也無法忍受她,「你究竟知不知道什麼叫羞恥?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在兩周前,生命裡還不能沒有小龍,或者在更早的時刻,你生命裡不能沒有甲乙丙丁任何一個雄性動物,但是你紛紛地離開了他們,你的生命並沒什麼問題出現!」

    「當然了,這叫新陳代謝。我的生命在代謝,我生命中的人也要代謝。這又怎麼了?你幹嗎發那麼大火?我也沒見你對哪個女人從一而終啊!」文汀對我的惱火不以為然。

    「不管怎麼說,你喜歡拿誰當你生命裡的代謝物也好,你不能退學。」

    「為什麼?我有權利選擇我的人生!」

    「你沒有權利。」我粗暴地說,「你的生命是父母給的,你沒有權利自作主張,你不能傷害他們,你必須把他們要求你的事情做好。」

    「那你呢?你為什麼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爸媽一直希望你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可是你呢?」

    「……我至少把學業完成了。」我被她說得有點窘迫。

    「問題是父母的期望僅僅是要你把學業完成嗎?如果我也學你,勉強把這幾年念完,然後吊兒浪當地在社會上混,就算是完成了父母的心願?」

    「文汀,我只希望你理智一點,你想想當年你考上大學時候的情景,全家人都為你高興,你不能因為某一個人把自己的前程斷送掉。你喜歡柳今沒有關係,你們可以保持戀愛,一直到你大學畢業,也不過還有一年半的時間。」

    「距離是戀愛最大的敵人,我沒辦法想像我們倆分別兩地,怎麼維持我們的感情。」

    「如果你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這段感情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