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窗裡的莎樂美 第5章  (1)
    在香港的第三天,終於有機會跟柳今一起去游泳,當年在波士頓的時代,我們經常一起去游泳,柳今的速度非常快,跟他一起游泳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終於還是沒有把封露美的事情告訴他,封露美對我而言更像一個不願意與別人分享的秘密,雖然我對她有些牴觸,但是不能否認,她的與眾不同非常吸引我,甚至在沉默的時候,我還仍舊會想起她的變幻莫測的表情和她的那些過於晦澀的觀點。我想,封露美也許有過不太愉快的童年,通常童年有陰影的人,在長大後會變得與常人不同,當個性可以得到盡量施展的時候,這些人往往變成異端。

    「姑媽昨天還打電話希望你能去她那裡吃晚餐。」柳今擦掉了臉上的水珠,熱情地對我說。

    「我很喜歡你的姑媽,不過她那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習慣就好,大部分人都是流星,雖然聚會常在,但是熟悉的朋友就那麼幾個,很多人是慕名而來,但是很快就消失掉。有時侯我相信連她都不太認識一些聚會中的人。」

    「你的生意怎麼樣?」

    「不怎麼樣。」柳今歎了口氣說,「我感覺自己像一隻忙碌的螞蟻,但是不知道我的巢穴在哪裡,每天就是搬著一塊食物盲目地爬呀爬呀,爬累了就近休息一下,日復一日。」

    我想說生意並不是柳今的興趣,又覺得這樣的話說出來不妥,於是我感同身受地笑了笑。

    「我的爸爸白手起家,當年是從做推銷員做起來的,慢慢地,開始發展他的事業,當他終於做出了一些成就的時候,就把接力棒給了我。而我,又開始循環他的路線,雖然我的起點比他高多了,但是我仍舊要每天把自己埋在繁瑣的事務中,直到將來我倒霉的兒子出世,我再把接力棒交到他手上,也許那時候,我就解脫了。」

    我哈哈大笑:「那麼說,為了你早日解脫,你還是盡快地娶妻生子吧。」

    「我也希望。老天啊,盡快讓我遇到我的妻子吧。」

    我們倆從水中走了出來,擦了擦身上的水,這片沙灘非常不錯,我們分別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我突然又想起封露美的話。其實我也覺得赤身裸體在沙灘上曬太陽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柳今說:「你說,當年我要是跟羅絲去了德國,一切會是什麼樣子?」

    我想了想說:「那麼你現在很可能是一個人人尊重的外交官,身邊是你一絲不苟的外交官太太羅絲,你們可能還會生三兩個孩子,他們都是金髮碧眼,很可愛。你們會在假期裡在世界各國度假,不用去考慮財務的問題。」

    「聽上去似乎不錯。」

    「你後悔了?」

    「有點。不過,讓我再選擇一次,我仍舊會回香港,會接過我爸爸手裡的棒。」

    柳今一直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也許就是因為我們身上都有這樣一些相同的氣質,才讓性格不同的我們成為好朋友。

    「你也應該拍拖了,不要總是一個人待著。」

    我聳了聳肩,遺憾地說:「我總不肯遷就別人,別人也不願意遷就我。所以乾脆一個人自由自在了。」

    「我姑媽認識很多不錯的女孩,讓她給你介紹一下,你看怎麼樣?」

    「不好。兩地相隔,太不方便,要見一面還要飛來飛去。我可不願意做愛娃。」

    「如果肯為一個女人飛來飛去,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能為別人付出,心甘情願地付出,這件事真的不容易遇到。」

    我很肯定地說:「我這樣自私的人,一定不會情願為了愛情或者什麼原因,去遷就別人的。」

    「別說得那麼肯定,未來怎麼樣,是很難說的。」

    那天晚上吃完晚飯,我見到一個女人,長髮細眼,巧克力色的皮膚,典型的香港女人,而且是家庭背景良好的那種,她似乎對柳今非常地欣賞,但是看柳今對她的態度,可能僅僅是一般的朋友。她走的時候柳今把她送到門口,談了大概十分鐘,才回來,看到我猜測地笑,他簡單地說了一句:「是姑媽聚會裡的一個女孩,好像叫MAY。」

    「看來她很喜歡你,感覺不錯的話發展一下。」

    「不適合我。也許適合你。」

    第四天的下午,柳一蓉打電話來邀請我去她家裡吃飯,我看到她非常誠懇地邀請,不好意思推脫,於是愉快地答應了她的邀請。

    我買了點小禮物帶了過去,柳一蓉看到我們非常高興,招呼我們進屋,並拿出甜點招呼我們。

    「今晚就幾個熟悉的朋友一起吃飯,Kevin你不要覺得拘束。」

    「怎麼會。」我不好意思地說。

    「這幾天天氣不錯,你們沒有去騎馬嗎?」

    「Kevin膽子小,以前唸書的時候,每次約他去騎馬,他都找借口推掉。」

    柳一蓉笑著看了看我,我點點頭說:「我對動物有天生的恐懼。」

    「其實動物都是通人性的,不必害怕。尤其是馬。」

    「姑媽是馬術高手,還在國外參加過比賽呢。」柳今說。

    我有點羨慕,從小我就對動物有恐懼感,哪怕是小狗小貓小兔子,總覺得它們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難言的冷漠,尤其是當它們發怒的時候,如果你願意直視它們的眼睛,你便彷彿可以看到它們不比任何一種體積大的動物弱小。不光是動物,有的女人在瘋狂的時候,亦令人恐懼,我想起了梨湘。

    柳一蓉帶我去參觀她的桌球室,在桌球室裡,我看到了正在俯身瞄準球的封露美。她戴了一個彩色的短短的假髮,化了一個濃郁的彩妝,臉上的表情非常冷淡,跟之前見的她完全不一樣。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柳一蓉說,「這是我們沙龍裡最漂亮的莎樂美,跟她一起打球的叫阿球,他可是桌球高手。」

    「聽名字就知道了。」我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封露美衝我禮貌地笑了笑,專心地開始打球,看她進球的姿態比較專業,不過真正進洞的球並不多。沒多久,這一局,她就輸給了阿球,阿球滿懷得意地笑著,封露美則一臉陰沉,顯然,她在輸球這件事上並不灑脫,而且耿耿於懷。

    柳今對桌球也是很有興趣,於是約我一起打,封露美似乎根本不認識我的樣子,把球桿交給了我,一個人坐在旁邊喝著瓶裝的飲料。

    開球順利,我輕鬆地打敗了柳今,可能在所有的項目中,只有桌球這一項,我會比較有把握。不久,開飯了,柳一蓉招呼我們去吃飯,於是我,柳今,封露美,阿球以及另外一個沒有記住名字的男人,一起坐在了飯桌前面,等待美味晚宴。飯菜非常豐盛,柳今讚不絕口。期間,封露美幾次找話題跟柳今談話,而完全將我冷落到一邊,我有點失落。

    後來我聽到柳今說:「其實,雷蒙德·錢德勒的小說也是非常精彩的。當然,阿加莎的智慧無可取代。」

    我竟然走了神,看他們聊天聊地聊到了推理小說,封露美說:「讀任何一部推理小說都是讀者心甘情願選擇被作者戲弄的過程。」

    「讀者很喜歡跟作者挑戰智慧,雖然明知道會輸給對方,因為布下戰局的始終是作者。」柳今面露溫和地笑。

    阿球搖了搖頭說:「哎,我呢,不喜歡看書,只喜歡看電影,希區柯克最棒,最會製造恐怖的氣氛。」

    「那怎麼能一樣呢?電影,電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元素去製造緊張的氣氛,音樂啦,燈光啦,演員們造作的表演啦,還有那些人造的血,殺手的裝扮……文字才是最樸素而且最偉大的,而且也是最能夠深入人心的,任何高明的導演都比不上一個普通的小說家,想想,去掉那些華麗的設備和手段,他們能剩下什麼?」封露美不屑一顧地打斷了阿球,阿球似乎也習慣於被封露美這樣搶白,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似乎封露美還在為輸球的事情賭氣。

    「電影,你不懂的。」阿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電影和電視都限制了人的想像力,所以現在的人越來越笨了。」封露美說,「人們的想像力都被這些電影人和電視人給毀壞了。」

    柳一蓉笑笑說:「當年我的理想也是做一名推理小說家的,不過我始終沒有那麼高的智慧,繞呀繞呀就把自己給繞糊塗了。真佩服阿加莎,一輩子寫了那麼多的推理小說,如果我能夠寫出一部精彩的像她那樣的小說,我就滿足了。」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不露聲色的兇手,佈置出完美的謀殺計劃,」封露美說,「任何高智慧的推理家都無法找出來任何線索偵破的那種神秘兇手。」

    「看來今晚我們這桌上的人都有危險。」柳一蓉很配合地說,「如果莎樂美是兇手的話,你們猜她會把誰幹掉?」

    大家面面相覷,氣氛頓時被我們的話題搞得很神秘。我脫口而出,「當然是她自己。這樣,誰都不會找到兇手了。」

    週刊的編輯洛小灰髮瘋一樣地給我發郵件催稿,在臨走之前,我曾經答應盡早把稿子傳給她,誰知道就這麼懵懂地過了四天,我卻始終沒拿出什麼像樣的稿子給她。

    洛小灰其中的一封郵件中說:「親愛的Kevin,如果你不是在香港有了艷遇的話,請你趕快把本周的專欄發給我,又或者說,如果你有了艷遇的話,麻煩你在艷遇的甜蜜之外,抽點時間發稿子給我!」

    我當晚打開電腦,決定趕快把專欄文章寫出來發給她,被一個小姑娘這樣地揶揄,我備覺不好意思。

    打開熟悉的WORD,我失去了天馬行空的力量。我該寫點什麼呢?香港的美食?俄羅斯姑娘的愛情?柳今遺憾的愛情?還是柳一蓉的沙龍?在人群中享受孤獨的大毛?還是不可思議的封露美?

    我的腦子亂糟糟地,無法下筆,沉默了半個小時,我決定寫寫香港的田野。

    可是,要寫到香港的田野,必定要牽扯到要命的封露美,我是極不情願讓我的文章中出現封露美的身影的,也不僅僅因為她是屬於我的一個秘密,更不是因為她對我的所謂專欄瞭如指掌,究竟為什麼我會在潛意識裡逃避她,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我寫了幾年的專欄,第一次把我的腦筋給傷透了。

    最後我決定在網上搜索一些娛樂新聞,寫寫明星花邊算是敷衍了事。

    柳今過來了,看到我在電腦前,問:「你在工作嗎?」

    「沒有。」我還是放棄了花邊新聞的念頭,把電腦合上,「進來吧。」

    「沒有影響你吧?」

    「沒有。柳今,我打算明天去訂回北京的飛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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