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時期的權謀遊戲 第4章 仁德政治陽謀陰謀·仁義與陰謀 (2)
    太叔出兵不到兩天,就聽到京城失守,十分驚慌,就趕緊連夜返回,但士兵已經聽說太叔是讓他們去攻打國君,就亂哄哄地跑了近一半人。太叔見人心已不可用,京城是無法奪回來了,只好逃到鄢(在今河南省鄢陵縣)這個小城,在這裡又吃了敗仗,就又逃到共城這個更小的地方。鄭莊公和公子呂兩路大軍一夾攻,一下子就把共城攻下來了。太叔走投無路,最後只好自殺了。

    鄭莊公聽到弟弟自殺的消息,立刻跑去抱屍痛哭,一邊哭一邊說弟弟不該自殺,縱使有天大的錯做哥哥的也會原諒的,哭得周圍的人也忍不住流淚。鄭莊公又一次贏得人心,大家都說他是一位好哥哥。

    鄭莊公在弟弟身上搜出了姜氏給他的那封信,十分生氣,就派祭足把信送給姜氏,並把姜氏安置到城穎,並發誓說:「不到黃泉,我是不會見我的母親了。」

    鄭莊公除掉了弟弟,轟走了母親,穩固了他的君主地位,心裡當然十分踏實,也很高興。可當時還是極其重視人的道德品質的,至於母子之間的人倫大孝,尤其顯得重要。姜氏雖然有這樣那樣的不是,在許多方面有虧於莊公,但她畢竟是莊公的母親,所以社會輿論並不完全站在莊公這一邊。人們議論莊公的做法是不孝,這使莊公很難堪。莊公是否出於母子之情對自己的做法感到後悔姑且不論,他極想挽回名譽上的損失,那是千真萬確的。但他曾經發過誓,不死不見母親,如果破了誓言,不僅為人恥笑,喪盡君主的威嚴,將來還會遭報應。這使他左右為難。

    正在這時候,有個管理邊界的小官穎考叔來給莊公進獻一隻鳥,莊公問他獻的是什麼鳥。他說是一隻夜貓子,這鳥不是好東西,它白天看不見東西,專在晚上活動,父母辛辛苦苦地養大了它,它長大了卻把父母吃掉了,這種不仁不義的鳥,請莊公懲辦它。

    莊公雖然知道他話裡有話,但還是比較大度,任由他說。恰好到了吃飯的時候,莊公就請穎考叔和自己一起進餐。吃飯時,穎考叔把菜裡的肉挑出放在一邊,吃完後包好收藏起來。莊公很奇怪,就問他這是什麼緣故。穎考叔說,他的母親什麼東西都吃過了,就是沒有吃過國君賜予的食物,他要帶回去給母親吃。莊公聽了非常感歎地說:「人家都有母親好孝順,為什麼只有我沒有呢?我雖做了諸侯,卻不能像你們平民百姓那樣去孝順父母。」

    穎考叔故意裝作很納悶的樣子說,太夫人好好地活著,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孝順呢?莊公就把將母親放逐到城穎及發誓的事說了一遍。穎考叔說,你既然惦記著母親,就說明你大孝。雖說是「黃泉相見」,不一定就是死了才相見,如果在地下挖一條大隧道,一直挖到泉水,也就是到了黃泉了,在隧道中相見,誰又能說你不孝呢?誰又能說你違背了誓言呢?莊公覺得這辦法可以,就派穎考叔去辦了。

    穎考叔派五百士兵迅速挖好了隧道,並在地道裡蓋好了房子。一面把姜氏接進去,一面請莊公從地道的另一邊進來。母子相見,抱頭痛哭,相互原諒了。在隧道內,莊公賦詩道:「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出了隧道以後,姜氏賦詩道:「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從此,他們母子之間又像當初一樣和睦親愛。至此,莊公又贏得了孝子的美名。

    鄭莊公到底是不是真的道德楷模,如果看看他後來做的兩件事,就更加清楚了。

    鄭莊公因忙於自己的事務,很長時間沒有去洛邑了,忽然聽說周平王有不用他做朝廷卿士的意思,就趕忙跑到洛邑,去向周平王辭職,說自己本來沒有什麼能力,只是靠祖上對王室的忠誠,才被收留在朝廷裡當差,這回希望能准許辭職。周平王本打算用虢公忌父當卿士,但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讓鄭莊公來了這麼一手,弄得周平王十分難堪,矢口否認有過更換卿士的打算。越是否認,鄭莊公就越是說自己的能力趕不上虢公忌父,弄得周平王差點給鄭莊公下跪。後來,周平王實在沒有辦法,就說如果鄭莊公不相信他,就讓自己的兒子太子狐到鄭國去做人質。平王的臣下們覺得讓太子做人質也太不公平了,但又害怕鄭莊公,就提出讓平王和莊公的兒子相互交換做人質,鄭莊公就答應了。

    太子做人質,這是中國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次,這使周朝的臉面掃地無存。臣下質押君主的兒子,更是大逆不道的事,由此可見莊公的真實面目。

    周平王死後,太子狐從鄭國回到洛邑,他本來體弱,又兼悲傷過度,不久就死了,就立太子狐的兒子、周平王的孫子做王,即周桓王。不料周桓王十分強硬,他看不慣莊公的驕橫,一上台就想撤掉他的卿士。莊公知道了這件事,就派人割掉了王室的麥子,肆意挑釁,雖使關係變得緊張,但由於周桓王的忍讓,到底沒有爆發戰爭。過了幾年,周桓王乾脆免掉了鄭莊公的左卿士,任命了虢公,莊公無奈。不過周桓王也是得寸進尺,又用不屬於自己的十二個邑換取了鄭莊公的四個邑,使鄭國白白地丟了四個邑。

    由於莊公不再去朝見周桓王,桓王就率領陳、蔡、衛等國家的軍隊前來討伐。按照從商代以來形成的陣法,周軍按左中右三軍列陣,中軍由周桓王率領,是主力軍,左右兩軍起配合掩護的作用。而鄭國的子之提出了不同於傳統陣法的新陣法,他把主力放在左右方陣即左右軍上,把中軍擺在兩方陣靠後,戰車靠前,步兵靠後,意圖先打垮敵人的左右兩翼,再包圍中軍。子之還主張先出擊周軍的右翼陳軍,因為陳國正處動亂之中,士氣不高,必定一觸即潰。戰事完全按照子之的預料發展,陳軍敗退後,右翼的虢軍也相繼敗逃,中軍被緊緊圍住,鄭國的祝聃一箭射中了桓王的肩膀,周軍大敗。祝聃還要追擊,鄭莊公因為是被迫應戰,就沒有同意。

    當晚,鄭莊公派人去慰問周桓王的傷勢和周軍將士,願意同周桓王及諸侯和好。至此,周桓王「受天有大命」、「輔有四方」的牌子就被徹底打掉了。周桓王不僅名存實亡,現在連名也不存了。

    太子做人質和射王中肩這兩件事都是莊公幹的,在當時看來都是違背人臣之禮乃至大逆不道的。他這樣做是否出於歷史的必然或者是否合理姑且不論,但依當時的觀念看來確實是不符合傳統道德觀念的,鄭莊公不是一個仁義之人,則確定無疑。

    【評議】

    莊公在對待他弟弟反叛的態度上是極其令人深思的。莊公知道他的母親和弟弟懷有二心,但完全可以極早地採取措施加以制止,用不著陷人於死地。不過,莊公也十分清楚,一天不徹底除掉弟弟,他的心裡就一天不得安寧,因為他的弟弟遲早要反,如果經常採取嚴厲的措施,還會給自己招致不仁的惡名,不如設法一次斬草除根。因此,莊公一步步地把他的弟弟誘向反叛,而且又全在他的把握之中。在這全過程中,他顯得十分「仁厚」,乃至大臣們都為他著急。

    為了權力,不顧手足之情,不顧母子之情,既除掉了弟弟又放逐了母親,這就是所謂的「仁者」;在具體的過程中,莊公深藏不露,欲揚先抑,欲擒故縱,採取「欲噬者爪縮,將飛者翼伏」的陰險策略,不僅為自己贏得了巨大的聲譽,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這就是忍術。

    在中國歷史上,殺人必冠以名目,殺之有名,使被殺者無怨言,使旁觀者無謗言,這已成為一條通行的歷史經驗。為了利和權,爭鬥便成了歷史中最為常見的畫面。勢力是什麼?勢比權大,權比位高。有了勢力便有了一切,空有其名,空有其位,甚至有權無勢,都是沒有用的。對於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中國人來講,這種道理是老早就明白的!如果認真地分析這些殺人者和被殺者,我們也許會被深深地震撼,權力慾望與人性的搏鬥是多麼殘酷,怎樣才能限制人的權力慾望,怎樣才能發展人的正常人性,恐怕應該成為我們思考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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