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的進退定律 第32章 開國與固權·權力與改革 (2)
    康有為見自己的奏章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就又於光緒二十三年(公元1897年)憤然上書。在八九年以前,康有為就曾向光緒上書,一直如石沉大海,他想起多次上書的經歷,心中十分憤慨,在此封奏章中,他措辭十分激烈,指出日本國會及報紙天天討論如何瓜分中國的問題,而中國卻無動於衷,再不變法圖強,中國亡國有日。但這一奏章又被頑固大臣壓住不報,光緒沒有看見。後來,奏章傳開,在輿論界引起巨大反響,許多報刊雜誌都加以介紹轉摘。光緒也從報紙上看到了這篇奏章,深為感動,馬上就要召見康有為。

    恭親王奕訢堅決反對召見康有為,其理由又是引用祖宗成例,非四品以上官員不得召見,光緒無奈,只得派了翁同龢、李鴻章以及榮祿等人對康有為進行問話,其中翁同龢是光緒的老師,屬於主張變法的一派。他把康有為的答辭如實地報告給了光緒,光緒再次為康有為的理論和態度所深深地打動。他下令收集康有為的著作文章,自己認真閱讀,從中學到了很多東西,堅定了變法的信念,並特別下詔,凡康有為的奏章,隨到隨送,不得扣壓。

    光緒急於變法革新,但實權卻操在慈禧的手裡,光緒實際上是個徒有虛名的皇帝。為了能夠推行新法,他多次向慈禧太后索要權力,甚至有一次說出了這樣的話:「太后若不給我權力,讓我變法強國,我寧願不做這個皇帝,也決不做亡國之君。」

    當時變法的呼聲極為高漲,而朝中的守舊派卻緊緊靠在慈禧太后的周圍,不願變「祖宗之法」。為形勢所迫,慈禧不能不暫時放一點權力給光緒,讓他先變一變法,等變不成功,她再以收拾殘局的姿態居高臨下地整治光緒。這種做法,要比她死命阻撓變法要高明得多。於是,慈禧太后在加以嚴格限制的前提下,同意光緒試行變法。

    中國的變法者往往都是十分幼稚的,光緒和梁啟超等人獲悉慈禧太后同意變法,驚喜若狂,以為變法就可成功了。光緒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六月十一日,光緒皇帝頒布了《定國是詔》,這實質上是變法的宣言書,詔書斥責了頑固守舊的官僚,指出變法圖強是救國的必由之路,還對頑固官僚空有救國之言而無救國之實的虛偽情狀進行了揭露。

    這道《定國是詔》既表示了光緒變法革新的堅定信念,也使以慈禧太后為首的保守勢力感到了極大的震驚。從這一時刻開始,光緒帝接連不斷地下詔進行變革,慈禧太后則在調兵遣將,準備用武力扼殺革新運動。光緒在六月十一日下詔以後,於六月十六日不顧守舊大臣的阻撓,召見了康有為,破了皇帝不召見四品以下官員的成例,並且長談達兩三個小時。在這次召見以後,光緒不僅對變法更加增強了信心,對變法的內容也有了一定的認識。這樣,光緒就坐在他的龍椅之上,大發革新詔書。

    從下達《定國是詔》起至變法徹底被鎮壓的一百多天裡,光緒共下詔書一百一十多道,有時一天竟達五、六道之多,其改革內容包括:設立學堂、學習西學、派人出國遊歷學習;改革科舉、廢除八股;獎勵創辦報刊、提倡上書建議;鼓勵修鐵路、開礦業及農工商業;獎勵新發明、新著作;撤驛站、辦郵政;裁減官員、精簡機構、改訂規章條例;改革軍隊訓練、對海陸軍用新法操練;改革財政、制訂財政預算;准許旗人自謀生路等。

    毫無疑問,這些對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領域進行全面改革的措施對於增加中國的國力是有用處的,但其中許多措施觸及了封建守舊派的觀念和利益,也是確實的。因此,這些措施引起了他們的恐慌和憤怒,他們鼓動慈禧太后堅決地消滅改革派。

    慈禧太后一則對改革本不同意,她是封建守舊派的代表,根本就沒有改革的思想和素質,更重要的是,她絕對不願意放棄權力,如果光緒的改革繼續深入發展下去,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在朝野之上贏得了人心,她就再也無法控制朝政了,因此,慈禧太后決不允許光緒的改革獲得成功。

    在「百日維新」中,許多守舊大臣對維新措施拒不執行,不僅當面「勸諫」光緒皇帝,還壓住詔令不往下傳,或是扣住奏章不送上達,一怒之下,光緒就罷了許多人的官。在處理一次扣壓奏章不報的事件之中,光緒一下子就罷了六個大臣的官,造成了轟動一時的「罷黜六堂官」事件。

    當然,慈禧太后一刻也沒有放鬆對光緒的警惕,她躲在頤和園裡,對光緒的一舉一動全都瞭解得清清楚楚。早在下達《定國是詔》的時候,慈禧就連下三道「上諭」,罷了翁同龢的官,使光緒失去了左膀右臂,並命凡二品以上的大官均須到太后面前謝恩,牢牢地掌握了人事大權。在「六堂官事件」之後,慈禧更是加緊密謀,準備以武力挾制光緒。

    慈禧讓掌握軍隊大權的榮祿調派軍隊,包圍北京。於是,榮祿把當時清朝最為精銳的幾支陸軍調到了北京的周圍,一是把聶士成的甘軍調駐天津,一是把董福祥的武毅軍調駐長辛店。慈禧還派親信重兵嚴密護衛頤和園。這樣,慈禧就有恃無恐了。

    有意思的是,相對於慈禧太后的十萬雄師,而光緒的改革者只是幾個文弱書生。在「百日維新」期間,光緒授予了譚嗣同、劉光第、楊銳、林旭等人四品官位,擔任軍機處章京,做文書工作,人稱「軍機四卿」,再加上康有為、梁啟超,也不過六人。而這些人一點軍政實權都沒有,只能今天上一個奏章,明天上一個奏章,連光緒的面也見不上。而光緒呢?今天一個詔令,明天一個詔令,至於能否實行,天才知道。這種變法在思想文化上的影響固然是巨大的,但在實際操作上,無異於兒童過家家,大人一來,小孩就只有散伙了。

    光緒對於慈禧太后的陰謀一無所知,只是從每日朝見慈禧太后的感覺中,覺察到大勢不妙,於是,他寫了幾道「密詔」,要康有為到上海辦報館,實是要他去避難。等光緒密召楊銳入宮,向他說明緊急情況,要他設法時,楊銳驚慌失措,竟冒出了一句書生氣十足的話:「這是陛下的家事,應當同你家裡人商量。」至此,光緒已完全絕望,他慌急、焦躁、憤怒,但卻一籌莫展。他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只能坐以待斃。

    但他還想作一番努力。當時,袁世凱正在北京,光緒就於九月十六日召見了袁世凱。在光緒看來,袁世凱對維新變法一貫表現得較為積極,他想爭取袁世凱的軍隊,也許會有挽回敗局的希望。在與袁世凱面談時,光緒對他倍加稱讚,並大升其官。袁世凱先是一驚一喜,隨後就恍然大悟,明白了光緒是想利用自己。袁世凱權衡了各方力量之後,立刻跑回天津駐軍所在地,向榮祿告密,榮祿得訊,當晚就乘火車從天津趕往頤和園,向慈禧報告。

    九月二十一日,慈禧太后從頤和園回來,光緒慌忙跪地迎接,慈禧太后聲色俱厲地把他訓斥了一番,以光緒的名義下了兩道「上諭」,宣告光緒退位,自己重新訓政。

    慈禧把光緒囚於瀛台,又捉住了康廣仁、楊深秀、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六人,並將他們殺之於北京菜市口,史稱「戊戌六君子」。

    從光緒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六月十一日光緒發佈《定國是詔》始,到九月二十一日慈禧重新執政,前後共103天,史稱「百日維新」,又因光緒二十四年是戊戌年,故又稱「戊戌變法」。這場維新變法運動就像變戲法一樣地失敗了。

    帝國主義列強看到這種情況,知道中國政治更加腐敗,便又大舉進攻中國,而國內反帝愛國的義和團運動也轟轟烈烈,在這兩股力量的夾擊之下,慈禧集團無力應付,但又對列強宣戰,後來被迫逃出北京。這時的光緒帝雖是一囚徒,對時局卻有清醒的認識,他仍希望暫時穩住帝國主義列強,待國力強盛之後再圖良策,但終未被慈禧接受。

    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八月,八國聯軍兵臨城下,慈禧只好慌忙逃走。出逃時,她挾帶光緒,把光緒最為寵愛的妃子珍妃兼同道者活活推入井中害死。第二年,慈禧又挾持光緒從西安返回北京,這時的光緒,在經歷了大風大浪之後逐漸地清醒成熟起來,更加堅信中國只有變法圖強才能免於被帝國主義列強滅亡的命運,他一直念念不忘於變法,並一直希望在慈禧太后死後自己能重掌大權,重行新法。但是,他始終沒有扳倒慈禧這座壓在頭上的大山,歷史始終沒有給他機會。

    光緒因憂鬱過度而英年早逝,於光緒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病故,享年三十八歲。

    【評議】

    從運作方式上講,「戊戌變法」是由光緒到康有為等一群書生在那裡舞文弄墨,正所謂「下筆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他們只知道為什麼要變法,該變哪些法,至於怎樣變法,尤其在危難臨頭之時,他們就一籌莫展了,只好以一腔熱血來祭奠神聖的改革靈壇。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可貴之處,也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弱點。

    中國歷代的改革,都是由封建皇帝用權力自上而下地推行的,縱觀光緒的改革,實在只是一場兒戲,就像前面說過的一樣,那是大人讓孩子出去玩一會,讓你過一會家家,等你弄髒了手臉,弄亂東西,大人再找碴收拾你,讓你知道當初你就不該過家家。這種比喻雖俗,但卻極為貼切:大人被社會污染禁錮的心靈把兒童天真美好的幻想給扼殺了,因為大人比兒童有力氣!

    改革的要求往往來自下面,但實行改革又來自上面,別說像光緒這樣一個軟弱無力的沒有權力的改革者,就是受到帝王全力支持的商鞅變法、王安石變法又怎樣呢?還不是沒有好的下場?當然,每次改革都會留下一些新法,都會產生一些影響,但具體的改革者卻一般都無好下場,其根本原因在於封建統治集團內部的權、利之爭。

    改革失敗,百姓並無多大責任,因為歷史並沒有讓他們登上舞台,他們只是改革的要求者和被動者。至於權力集團內部因為改革而發生了什麼爭鬥,他們絲毫也幫不上忙。而改革的先行者又往往敵不過守舊勢力的頑固反撲,所以,這些先行者就大都做了歷史的殉道者。這就是歷代王朝中的改革者很難有好下場的根本原因所在。由此看來,改革需要權力,但權力也未必能夠保證改革的成功,那麼,改革之路,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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