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的進退定律 第16章 開國與固權·明朝的特務統治 (2)
    例如,建寧指揮士楊曄與其父楊泰為仇家誣告,逃到京城,藏於姐夫董璵的家中,董璵替他向韋瑛求情。韋瑛是西廠的錦衣百戶,是汪直的心腹之人,因此,韋瑛雖在表面上答應,背地卻為了邀功,立即報告了汪直。汪直一聽,沽名釣譽的機會又來了,便立即逮捕了楊泰父子,嚴刑拷打,楊曄挨刑不過,便自誣犯了受賄罪,把一筆錢寄放在做兵部主事的叔叔楊士偉家裡。汪直得了這個口供,也不繼續調查清楚,就立刻逮捕了楊士偉。結果,楊曄因受刑過重,死在獄中,楊泰被處斬,楊士偉被貶職。此案一出,京師百官人心惶惶,唯恐落個楊家的下場。

    汪直不把小官放在眼裡,即使當朝的一、二品大官他也視若無物。一次,兵部尚書項忠出門,正遇上汪直,項忠自行其道,並沒有主動給汪直讓道,結果惹得汪直大怒,當面加以羞辱,並揚言要找個碴兒懲辦他。汪直之耀武揚威,可以說與皇上無異,他每次外出,車駕護從,塞街填巷,所有行人紛紛避易,莫敢與之爭鋒。

    歷史上還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反對奸官佞臣的,武將並不首倡其議,文臣當中,也少有人出頭,倒是每每具有大學士身份的文人學者做出頭的椽子。這次,又是一位名叫商輅的大學士率先上書說:

    近來秘密偵察太多,政令實行得太急促,用刑太密太重,使得人人疑懼,惶惶不安。這都是因為陛下把這些事委於汪直決斷,而汪直又把這些事交付給一群小人的緣故。現在,宮廷之內和宮廷之外都騷動不安,怎麼能保證沒有意外之禍發生呢?過去曹欽反叛,也是由於奸臣激變而致。一旦禍患興起,就很難一下子平息下去。希望陛下能夠聖心決斷,撤銷西廠的設置,罷免汪直以便使他得保頭顱,誅殺韋瑛以便使他罪有應得,那麼臣民就會心悅誠服,也就會妥帖無事了。否則,天下是不是十分危險,實在是很難預料的啊!

    對於如此懇切誠摯而又實事求是的奏章,昏庸的憲宗看了一遍,竟當眾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只用了一個太監,怎麼足以危亂天下!」這還不夠,憲宗還專門派人去指責商輅。使臣懷恩見了商輅,商輅不慌不忙地數出了汪直的三大罪過:一是擅捕三品以上京官,為第一大罪;二是擅自拘禁逮捕大同、宣府等邊防重地的守備多至二、三人,造成軍無主帥,邊防危急,是第二大罪;三是到皇上的根本重地南京擅自搜捕,是第三大罪。懷恩聽了,嚇得直吐舌頭,當即轉回去向皇帝匯報。

    恰在這時,兵部尚書項忠也率九卿一起奏劾汪直,憲宗感到壓力很大,迫不得已,只得於成化十八年(公元1482年)年撤銷了西廠,把汪直仍斥回御馬監。但這只是暫時的現象,憲宗對汪直的好感未變,對西廠仍念念不忘,因而只要一有機會,西廠就會重立,汪直也會再去。

    果然,機會來了。御史戴縉,九年沒有陞官,十分鬱憤,琢磨了很久,忽生一計,看到皇上仍然十分寵信汪直,索性迎合上意,也許從此便會飛黃騰達。於是上書,極言汪直如何如何公忠體國,在西廠立有多少功勞,又說西廠極當重要,能除奸佞、安國家,不僅可為今日法亦可為萬世法等等。憲宗一聽,正中下懷,即刻下詔再開西廠,汪直又走馬上任。

    汪直走馬上任以後,愈加肆無忌憚,他復出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陷害項忠。他指使東廠校尉污告項忠,憲宗不分青紅皂白,就同意逮捕項忠,並把他交給有司審問。主管人員知道這是汪直的主意,雖然審來審去拿不到把柄,還是把項忠定了罪,連和項忠一起彈劾過汪直的六部九卿也被株連,一起遭到了貶官的懲罰。首先上書彈劾汪直的大學士商輅,也被罷免。自此以後,朝中無人與敢於汪直爭鋒。

    汪直排斥了異己,就到處安插自己的親信,其中王越與陳鉞兩人富有戲劇性的陞官,可以使人窺見憲宗朝腐敗之一斑。

    王越是一個卑鄙小人,他看準了汪直與項忠勢不兩立,就投機鑽營,大肆污蔑項忠,每次與汪直談起項忠,都作咬牙切齒之狀。在誣陷項忠的過程中,王越也大立其功,因而在項忠被削職為民以後,王越竟因汪直的推薦而被提升為兵部尚書。

    成化十五年(公元1479年),汪直受命巡邊,邊防官吏畏之如虎,莫不執禮甚恭,甚至站在路邊等候迎接。但鎮守遼東的兵部侍郎馬文升對汪直的作為感到不滿,獨表示憤慨。汪直就與陳鉞合謀,把陳鉞擾邊的罪責一股腦兒轉嫁到馬文升身上。原來,陳鉞濫殺邊民冒功,激起民變,馬文升前往剿撫,才得平定。由於汪直的奸詐,結果馬文升被貶謫邊。陳鉞細心揣摸汪直的心意,覺得汪直沒有戰功,應當為他創造一個立邊功的機會,於是,就假報邊警。憲宗讓朱寧統兵,汪直做監軍,到邊境轉了一圈,就「凱旋」了。這次出征的結果有兩條,一是殺了許多無辜邊民,搶了許多財物;二是朱永被封為保國公,陳鉞升為右都御史,汪直加了俸祿。

    王越見陳鉞由一個統罪之身輕而易舉地陞官發財,不禁眼紅起來,也依樣畫葫蘆,假稱邊關有警。憲宗也不問明原委,只管稀里糊塗地發命令,再次讓朱永領兵,王越輔助,汪直監軍。「凱旋」之後,各有升賞,王越如願以償,被封為威寧伯。

    王越和陳鉞成了汪直的心腹爪牙,時人把他倆比作兩把「鉞」(古代的一種斧子),莫不畏懼。

    但偏偏有一個善於戲謔的小宦官阿丑看不過去,就設法在憲宗面前揭露汪直和「二鉞」的不法行為,以引起憲宗的警覺。一天,阿丑在憲宗面前扮戲,裝作街頭醉漢的樣子,胡說亂罵,憲宗聽了,不禁解頤。另一小宦官扮作一個行路之人,大聲喊道:「某某官長到了!」阿丑不理,謾罵如故。一忽兒又上了一個太監,大呼道:「御駕來了!」阿丑仍然不理。最後,小太監上來急呼:「汪太監來了!」阿丑立刻現出驚慌之狀,連忙起身往回就跑。來人故意喊住他問道:「皇上來了,你都不怕,怎麼單怕汪太監呢?」阿丑答道:「我只知有汪太監,不知有皇上。汪太監可是難惹呢!」憲宗在座,聽了這些話,不禁暗中點頭。

    阿丑早已注意觀察憲宗,見他已被打動,便進一步把戲做下去。他倣傚汪直的衣冠,持兩把大斧而行,旁邊的伶人問道:「你拿這斧子幹什麼?」阿丑道:「是鉞,不是斧!」又問他為什麼要持鉞而行,阿丑答道:「此鉞可非同小可,自點兵遣將,全靠此二鉞!」旁邊的伶人又問:「什麼鉞有如此威力?」阿丑笑道:「怪不得你是一隻呆鳥,竟連王越、陳鉞都不知道!」憲宗聽了此言,微微一哂。

    至此憲宗對汪直也有了忌憚。恰在此時,御史徐鏞又上表彈劾汪直說:「汪直與王越、陳鉞結為腹心,互為表裡,肆意羅織文告,擅自作威作福,以至兵連西北,禍結東南,天下之人,但知有西廠,而不知有朝廷,只知畏汪直,而不知畏陛下,逐漸羽翼豐滿,令人心寒。希望陛下能明正典刑,以此作為恃權胡行的奸黨一鑒戒!」

    可謂牆倒眾人推,汪直集團內部也因爭權奪利而互相傾軋,把汪直的一些不法隱情全都報告了憲宗,憲宗終於決定處置西廠。憲宗先撤了西廠,驅逐了汪直的心腹死黨王越、戴縉等人,因韋瑛和陳鉞此前已犯罪被殺,沒有追究。但憲宗並未徹底懲處汪直,僅是把他免官放逐,使其得保殘生。西廠雖撤,汪直等雖被逐,但東廠還在,錦衣衛還在,明朝的特務統治依然如故地進行著。

    【評議】

    汪直所以能夠兩度得勢,除了他巧於奉迎、皇上喜歡近臣等一般原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汪直善於告密。汪直不僅告一般吏民的密,對大官乃至錦衣衛、東廠,他都大告其密,這十分符合明朝開國以來的統治傳統,也迎合了人的心理,尤其是處於孤立和軟弱中的人的心理。告密者是為了向人表示格外的忠誠,接受告密的人也立即會產生被人尊重、忠誠的良好感覺,即使所告之密不盡符事實或是告密者別有用心,也會使接受告密的人產生親密之感,特別是處在孤獨、無力和沒有自信心的心境中的人,更是如此。

    特務統治是一種秘密統治,秘密統治又是由一人專權而必然衍生出來的後果,因此,一部封建官場的做官學,倒有一半的篇幅寫的是兩個字: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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