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莉在夜店的洗手間裡遇到那個女孩兒,完全是場意外。
凱莉正和茜茜在洗手間的小隔間裡聊天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隔間的門。凱莉當時心情不錯,所以她很反常地沒嚷嚷著讓她滾開,而是把門開了道縫。那個女孩兒站在那兒,深色頭發,長得似乎還不錯。她突兀地問:“我能進來嗎?”
“哦,當然。”凱莉說。
“咦,”茜茜說,“我們認識你嗎?”
“不,我們不認識她。”凱莉替她回答了。
“你們有什麼?”女孩兒問。
“你想要什麼?”凱莉反問她。
“我帶了些很棒的大麻。”那個女孩兒說。
“好啊,”凱莉說。
那個女孩兒點了一支大麻煙卷,遞給凱莉,“這絕對是你抽過的最好的大麻。”
“那可不一定。”凱莉邊說邊深深地吸了一口。
夜店裡又擠又吵,所以在洗手間隔間裡待著反倒很輕松。那個女孩兒靠在牆上,吸著大麻。她說她二十七歲了,凱莉不相信,但她也並不介意。畢竟她只是洗手間裡遇見的一個路人。這種事很常見。
“那,你是做什麼的?”茜茜問。
“我開了一家皮膚保養公司。”那個女孩兒說。
“是嗎?”凱莉說。
“是一種科研產品。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保養。”
“真的嗎?”凱莉邊說邊點了支煙。她們已經占用洗手間很久了,其他人已經開始砰砰砸門了。
“我們得出去了。”茜茜說。
“我很樂意有人幫我保養。”凱莉對那個女孩兒說,“最近我的皮膚狀態不太好。”
“我們出去吧!”茜茜不耐煩地重復了一遍。
“我會幫你改善的。”那個女孩兒說道。
那個女孩兒不高,但氣場十足。她的樣子很酷,聲音很低,臉龐介於漂亮和平庸之間,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她穿著皮褲和靴子,都是昂貴的高級貨。
“外面等著的人中有我認識的。”茜茜心煩意亂地抱怨道。
“嘿,放輕松點兒。”凱莉說。
“我想和你在一起。”那個女孩兒說,“我想今天晚上和你待在一起。我覺得你很美。你知道的。”
“嗯,當然。”凱莉說,但她的心裡很訝異。
我怎麼了?
八年級的時候,凱莉認識了一個名叫夏洛特·奈特的女孩兒。夏洛特在學校裡很受歡迎,當然,這也就意味著她發育很早。夏洛特經常寫卡片給其他女孩兒,邀請她們去她家過夜。有一天,凱莉的朋友傑姬也被邀請了。但在夏洛特家待到半夜的時候,傑姬突然打電話給她父親,讓他來接她回家。第二天,傑姬跟凱莉說夏洛特“襲擊”了她。夏洛特吻了她,摸了她的胸部,還想讓傑姬也這樣愛撫她。夏洛特說這是“跟男孩約會前的熱身”。在那之後,她們就絕交了。
這件事給凱莉也留下了陰影。之後的幾年裡,凱莉從不在其他女孩兒面前更衣,也不和她們同睡一張床。這些行為本來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大家都是女生。所以凱莉總在想,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能消除緊張,像其他人那樣以平常心看待。
然而問題接踵而來。試想一下,如果你的閨蜜提出跟你上床,會是怎樣一番恐怖的情景?幾年前,凱莉的兩個閨蜜喝醉了,晚上睡在了一起。第二天,她們分別給凱莉打電話,抱怨另外一個人想跟自己做愛,警告凱莉最好也當心點兒。凱莉不知道該相信誰,但這兩個女人之後再也不來往了。
敷衍的勸導
比格先生整個十月都不在,於是一切事情仿佛都安靜下來。上東區的街上,人們已經換上了秋裝,但天氣還是很溫暖,陽光和煦。起初,凱莉每晚都待在家裡,讀簡·奧斯汀的《勸導》,不出門喝酒,也不看電影。這本小說她已經讀過兩遍了,但這一次,她突然覺得這部小說很無聊,對白太長。缺少酒精和派對讓她感到很低落。於是她重新開始了外面的生活,但發現似乎沒有什麼新鮮的人或者事能夠提起她的興趣。
一天夜裡,凱莉正在瓦科斯,SOHO區一家新開的夜店。斯坦福·布拉奇走了進來,脖子上綁著一條男人的手帕。
“你這是怎麼了?”凱莉問他。斯坦福說:“你說這個?都怪那個笨蛋。”他是指一個喜歡做愛的時候被人扼頸的男人。“我倒不介意掐他脖子,”斯坦福說,“但他也別反過來弄我啊!不過我估計還是會再見他的。沒錯,我就是這麼變態。”
第二天晚上,凱莉和洛克?麥奎爾一起吃飯,他是個電視明星。“我想找個男朋友,”她說,“我想我終於准備好開始一段感情了。”
“你人這麼好,聰明、有趣、事業成功,”凱莉說,“絕對沒問題的。”
“哪有這麼容易啊!”洛克說,“我不想和那種二十歲出頭,靠臉蛋混飯吃的小男孩約會。哪怕是三十多歲的,我也希望他們是事業有成的人。問題是現在還有幾個男人符合這種標准?所以我只好去性俱樂部解決問題,一夜風流然後回家。至少這樣不至於讓我的感情一團糟。”
第二天早上,米蘭達打來電話。“你絕對猜不到我干了些什麼!”她興奮地說。“你干什麼了,親愛的?”凱莉邊問,右手邊不由自主地握拳,最近她經常會這樣。
“有時間嗎?你絕對會喜歡的。”
“呃,我有點兒忙,不過我超想聽你說。”
“我跟約翰芬去了一個派對。你知道約翰芬吧?”
“不知道,不過……”
“我之前跟你介紹過的。那個派對是我朋友薩莉開的。你記得薩莉吧?那個‘機車薩莉’。”
“哦,‘機車薩莉’啊。”
“沒錯。昨天所有有名的棒球明星都在那兒。猜猜怎麼著?我跟其中一個上床了,緊接著我又跟另外一個進了臥室,又搞了一次。就在派對上!”
“不可思議!”凱莉說,“感覺怎麼樣?”
“太爽了!”米蘭達說。
“我得做點兒什麼了。”凱莉暗自想道。
牆外的風景
“我們去夜店吧。”那個女孩兒建議道。凱莉和她坐在汽車後座上,一起來的還有那個女孩兒的朋友,幾個二十歲出頭的毛頭小子,在凱莉看來毫無吸引力可言。“他們比你認識的任何人都有錢。”那個女孩兒對凱莉耳語。但凱莉覺得他們唯一的特點就是讓人過目就忘。
那個女孩兒拽著凱莉的胳膊,試圖把她拉起來。她踢了踢坐她旁邊的那個男孩兒,說:“嘿,渾蛋,我們要出去玩。”
“我正要去特朗普大廈的一個派對呢!”那個男孩兒裝出一副歐洲口音說。
“說得跟真的似的。”她說。
“來吧,親愛的,跟我們一起去吧。”她轉過頭,小聲對凱莉說。
凱莉和那個女孩兒一起擠到這輛路虎的前座裡。車往上城開著,那個女孩兒突然大叫:“在這兒停車,你這個白癡!”她側過身,打開車門,把凱莉拉下車。“我們走了。”她說。
於是這兩個姑娘快活地沿著西八街跑著。她們發現了路邊的一家俱樂部,徑直走了進去。她們手拉著手,那個女孩兒認識俱樂部裡的一些人,而凱莉誰都不認識,但她喜歡這種感覺。男人們的目光都聚集到她們身上,但她們並不回頭看。她們並不像是兩個出來尋歡作樂的女孩兒。仿佛有一堵牆把她們和外邊的世界隔開了,而牆的這邊,是自由和力量。“這種感覺真好。”凱莉想。從現在開始,告別緊張,告別焦慮。其實一切並沒有那麼困難。
凱莉想起來,前幾天她去參加派對的時候,一個叫亞歷克絲的女人跟她講了她朋友的故事。那個朋友是個雙性戀,既不排斥男人,也不排斥女人。她會跟她喜歡的男人約會,可一旦遇到她喜歡的女人,她就會眼也不眨地甩了那個男的,轉身投入那個女人的懷抱。
“我從來沒跟女的在一起過,”亞歷克絲說,“也許是我比較奇怪吧。所有女人都會想,我要是‘拉拉’就好了,這樣就不用跟臭男人打交道了。”但好笑的是,我那個朋友說,其實跟同性在一起的時候,關系會變得很緊張——畢竟兩個都是女人。你想想,一個女人就等於五百只鴨子啊,一千只鴨子湊到一起還了得?兩個女人在一起就會一天到晚說個不停——閒扯、交心、聊各種八卦——直到凌晨四點。過了一陣子,我那個朋友終於受不了了,找男人去了。她煩透了這樣唧唧喳喳地說個沒完。”
“你和女人在一起過嗎?”那個女孩兒問凱莉,“你絕對會喜歡的。”
“好啊。”凱莉說。她覺得她准備好了。是時候了。凱莉想:“也許我一直都是個同性戀,只是我自己沒發現吧。”她想象著和那個女孩兒接吻的樣子。她的嘴唇一定比男人更柔軟、更有彈性。應該沒關系吧。
於是凱莉跟那個女孩兒回了家。那個女孩兒住在上東區昂貴的高層公寓裡,裝飾奢華的兩室一廳,家具都是丹麥進口的,地上鋪著東方的針織毛毯,邊桌上擺著精致的小瓷貓。廚房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陶制的小碗,裡面放滿了大麻煙卷。那個女孩兒點了一支,又倒了些紅酒,遞給凱莉一杯。
“我有時候還是會跟男人上床,”那個女孩兒說,“但他們讓我很抓狂。”
“是嗎?”凱莉說。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女孩兒什麼時候會開始,而她應該做些什麼。
“跟我上床的男女都有,”那個女孩兒說,“不過我更喜歡女人。”
“那你為什麼還跟男人睡?”凱莉問。
女孩兒聳了聳肩說:“物質需求。”
“又是這套,本質都一樣。”凱莉說。她點了支煙,靠在吧台上,掃視著公寓。“那麼,你到底是干什麼的?”她開口問,“我是說,你自己應該也很有錢才能租得起這地方。要不就是你還在干著別的什麼事。”
那個女孩兒啜了一口紅酒。“嗯,我還跳舞。”她說。
“哦,這樣啊。”凱莉說,“在哪兒?”
“絲崇弗勒俱樂部。我在那兒干得不錯,一晚上能掙一千多。”
“原來這才是根本原因。”
“能給我根煙嗎?”那個女孩兒問。
“脫衣舞女恨男人,所以她們只跟彼此上床。”
“是的,”那個女孩兒說,“因為男人都是敗類。”
“只有你認識的那些是。只有那些去脫衣舞店的男人才是。”凱莉說。
“呵,還有其他的嗎?男人都差不多。”那個女孩兒說。在廚房的燈光下,凱莉發現她的膚質並不是很好,厚厚的妝容下依稀能看到痘疤的痕跡。“我累了。”那個女孩兒說,“我們去躺會兒吧。”
“走吧。”凱莉說。
她們進了臥室。凱莉坐在床邊,正搜腸刮肚地找著話題。“我換件舒服的衣服。”那個女孩兒邊說邊打開衣櫃。她脫下皮褲,換了條寬松的灰色運動褲,又拿出一件T恤。她轉過身,背對著凱莉解開內衣扣。凱莉發現她不穿衣服的時候顯得既矮又胖。
她們躺在床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你有男朋友嗎?”那個女孩兒突然問。
“有,”凱莉說,“我很愛他。”
她們又安靜地躺了幾分鍾。凱莉開始強烈地想念比格先生。
“聽著,”凱莉說,“我得回家了。但我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那個女孩兒說。她轉向牆,背對著凱莉,閉上眼睛。“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好嗎?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兩天後,凱莉接到了那個女孩兒的電話。凱莉心想:“我當時干嗎要給她留電話啊?”那個女孩兒說:“嗨,凱莉,是我。你最近怎麼樣?”
“我很好。”凱莉敷衍地回應道。她停頓了一下,說,“聽著,我等一會兒再給你打回去。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她記下那個女孩兒的電話——盡管她早就有她的號碼了。她沒再打回去。電話持續響著,她置之不理,任由電話自動轉到答錄機。兩小時之後,她出了門。
貓步
幾天之後,凱莉去布萊恩公園看拉夫·勞倫的服裝秀。那些瘦弱高挑的女孩兒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過T台,長長的金發飄曳至香肩,美麗得讓人產生幻覺,仿佛身處一個完美的世界。而那些女孩兒經過彼此的時候,眼神交匯,詭秘地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