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解瘋情 第12章 中考後
    結果在考場我才發現坐在前後左右的人遠得能用光年來計算。舞弊計劃宣告破產。耗子在下第一堂考試後如同得了口蹄疫。控訴道人類為什麼要用語言來交流,太落後了。而在考試前處於第二階層的人考完後都非常雀躍,他們早已脫離了人類。

    考化學的時候我已經萬念俱灰。我至今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把好端端的鋼鐵拿去制做氫氣那種無聊的東西,所以從第一堂化學課開始,我和化學老師就有了把對方扔進濃硫酸裡去的相同想法。平時考試我靠考試技巧還能混得過去,而現在我要抄只能抄題目了。最後我捋起袖子低吼一聲人固有一死,開始靠自己做起來。半個小時後我就做完了所有的題目,做完後又檢查了一遍,覺得人生太奇妙了,這些題就是那晚我被迫看的書上面的原題。於是化學反而成為了我的優勢科目,成績出來後是我考得最好的一科,九十七分。我高興得大喊菩薩顯靈。

    生活就是這樣。我們實在不能確定它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一切似乎早已有了安排,一切又如同巧合。年輕的我們在時間飛奔的軌道中迅速的成長,如疾駛的火車。未來在我們面前展開無數條相通的軌道,錯過與相遇都成為人生中短暫的閃光。我們來不及感歎,只會仍其變為漸漸的遺忘,被週遭嘈雜的聲音湮沒,最終連自己也被自己遺忘。遺忘的我們只會朝不斷變幻的目標駛去,而那也許就是懸崖上最嬌妍的花朵。

    知道自己被本部高中錄取的時候我正在和耗子還有羊兒在漢壽大街上閒逛,我們每人買了個一元錢的甜筒,很享受的邊吃邊看街上的女生,炎炎夏日這是最好的享受。然後一輛警車呼呼的在我們三人面前停下,耗子嚇壞了,認為我們看看女生就是流氓了,於是準備要跑。我親爹從警車裡探出頭來,對我說,你媽剛才打電話告訴我,你被錄取了,要你今天就回去領通知書。我狠咬了口甜筒,神色悲壯的鑽進警車,朝耗子和羊兒招招手道別。

    回到常德已經到了下午,我來到鼎城教育局前看到無數的人在前面等待,如同絕食抗議。不久後耗子也來了,說他也被錄取了,他舅舅開專車接送他到了常德。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輛黑色桑塔納,我敬畏的朝裡面的人笑了笑,那可是幫主。

    然後我們一起在大紅的榜上尋找熟人的名字,我沒有找到幸。於是我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幸。我又要耗子幫我找,耗子看了半天後說,瞧,沒有。

    真的沒有。

    怎麼你都考上了她卻沒有上?我對耗子不平的說。

    領到錄取通知書的人臉上都有極其亢奮的表情,有如范進大喊我中了我中了的,有用英語叫道耶耶耶歐耶的,有撒開蹄子在馬路上飛奔嚇唬汽車司機同志的,有強裝鎮靜卻高興得滿身不住顫抖如尿顫的。叢生百態形象各異。

    我給幸打了電話。

    我領到通知書了,我說。

    她很高興,說,你成功了,恭喜你啊。

    那你呢?我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輕很輕。

    我啊?我家裡準備讓我自費去另一所高中,桃源一中。

    我心裡一驚,桃源一中在湖南省每年高考錄取都排第一。

    你真的去那裡嗎?我問她。心裡高興和難過交雜在一起。

    我不想去。幸顯得有些無奈,可是家裡人都已經幫我辦好了。再過些天我就要開學了。

    去那裡很好啊,那裡我想去都去不了。我用很高興的樣子對幸說。低頭看到自己手中的通知書,再看看那些發瘋的初中畢業生,心裡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幸走的那天我甚至都沒有去送她。我擔心我會在眾人面前哭得如同古猿,何況還有她父母在場,那更顯尷尬,畢竟他們是送女兒去求知而非去祭什麼神仙。

    多年後現在的我已經不再那麼容易因分開而感傷,想起以前的我會因分離而傷心得像去流放充軍般就覺得可愛。而那時的我,能在眾人火拚間英勇砍殺對方猛將如入無人之境的我,確實在家裡哭了。哭的時候身邊擺一省區地圖,擱一張草稿紙,上面潦草的算出了我和幸相距的實際距離,三十七公里。紅腫的眼睛盯著桌子上她送我的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筆。

    那年是九九年,手機大多都還長得像磚頭,有地位的男人都以小手機來顯示身份,最喜歡的裝束是在西褲外面的皮帶上別一個手機。走進銀行往往引起職員的擔心以為是持槍暴徒。所以對於我而言,手機和飛機屬於同一概念,擁有手機等於搶劫飛機。可能是因為我一直對高科技比較遲鈍,所以那時我還一直認為英特網是英國特種漁網的簡稱。以至於我想和幸取得聯繫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等幸給我電話。

    幸的學校比較無視國家對未成年人保護的法令,開學比我們學校早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裡我就一直在家等幸的聯繫,如同產婦坐月子。耗子那個流氓成日騷擾我說你過來玩嗎?我買了好爽的H遊戲。我吞下巨多的唾液,義正嚴辭的對電話那頭說,我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我是一個有利於人民的人,我堅決不過去,要過去以後再去。

    一個月漫漫的假期我常站在我家陽台上看街上行人消遣。我媽媽鼓勵我出去走走但都被我認真拒絕。我每日吃飯了睡覺睡醒了再吃,活得和我的生肖極為相像。後來我高中三年時一直不願過暑假也就是這時造成的心理陰影。

    那日我正在家裡慣例午睡,夢見了我和幸在她走的前一晚的情景。

    那晚很涼快,我和幸坐在江堤邊看對岸的風景。我小心翼翼的牽幸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牽她的手,心裡很緊張,我以前牽過女生的手,但都是小學的時候老師組織我們去春遊什麼的,所以要嚴格的說,這是我的初手。因為血壓的原因,我感到心跳加速,如打機關鎗,又覺手指如沒有關節,僵硬像水管。最後眼一橫牙一咬,像抓蛇蠍般握住了幸的手,但用力過猛,把幸抓疼了,我急忙鬆開,幸朝我一顰眉,轉而微微一笑,輕輕的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掌心相對,一股很溫暖的感覺從掌心傳來,心也被溫暖和不捨融化了。

    要是我能一直這樣牽著幸該有多好。

    可是,明天我就無法牽到了。

    也許以後也很難牽到了。

    想到這裡,我緊緊的牽住了幸的手,很緊很緊。

    群星閃爍,草茵花香。微冷的江邊月下,兩個孩子相互依偎,有著最本初最純潔的感動和希望。

    正在我感動得話都不會說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我又買了好爽的H碟,你要玩不?我轉頭一看,果然是耗子。我正欲大罵,耗子見情況不對,很抱歉很自覺的走開了。可一會兒他又來了,遞給我一部電話後跑開。不久,電話吵了起來,浪漫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我心中大怒,誓要撲殺完世間所有四害。

    氣憤著我就醒了過來,真的聽到了電話鈴聲。於是我一把抓起電話,破口大聲嚷嚷道,我早說了不去了你煩不煩啊!罵出口後才知道我現在原來是在人世,這電話也許是我媽打來的。

    我剛回來。你不想出來見我嗎?電話那邊傳來很熟悉的聲音。

    我大吃一驚,聽出那聲音是幸,頓時睡意全無,仍然大聲的說,我就出來,你在哪兒?

    然後我穿上衣服光腳蹬雙球鞋就出去了。見到幸時我只是張著嘴傻笑,能讓我張嘴大笑的人不多,我有一口亂牙,露出來能嚇翻路邊野狗,和不熟之人在一起我總是掩嘴而笑,誇我可愛罵我變態的都不乏其人。

    幸穿一身白色連衣裙,眼彎彎的也朝我笑。

    你黑了。我說。說完後三伏天嚇出冷汗,恨要撬掉牙齒。

    幸還好沒有在意,無辜的說,軍訓曬的,開始時更黑。但也健康啊。

    我點頭不停,健康,健康,長壽,長壽。碎碎念著。

    然後我和幸在毒惡的太陽下開始做環城漫步,談她在那邊的情況,說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我臭汗淋漓,幸香汗如雨。但我們就一直那麼走著,希望路有無盡漫長,我一點也不感覺熱。

    那時沒有咖啡廳,沒有西餐廳,即使有,我們也沒法去。我根正苗紅,純粹的共產主義接班人。

    最後分開的時候在她家樓下。她對我說,多聯絡。我一手抹掉幾斤汗水,點頭說,你上去吧。今天真高興。

    幸用手推推我,你先走吧。你都把我送到樓下了。也讓我目送你啊。

    好吧,我走了。注意身體。我說。有空就回來。

    你也是。少抽點煙。幸對我說。

    我仔細的看她的眼睛,很清澈,如同一望到底寧靜的湖泊,如低呤流淌的溪水。

    拜拜。

    拜。

    走到很遠的時候我轉身看了看。卻見幸仍然站在原地,那一身素白啊。我堅決的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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