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哪裡 第69章 幸福背景板·擇偶
    組織安排

    「沒有組織上給你操心,你能找上媳婦?看你這個樣,找個媳婦也不難,不過要找個好媳婦,可就難了。」《激情燃燒的歲月》中,石光榮被部隊首長的這句話說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騎馬進城,他就看上了扭動著小腰把大紅的綢子舞得上下翻飛,「漂亮得扎眼兒」的褚琴。石光榮拿出了打仗時候攻佔山頭的決心要把這姑娘拿下。不過,個性剛烈且早已心有所屬的褚琴並不吃這一套。石光榮這才知道部隊首長說的另一句話「別怕難,組織上幫助你」的份量所在。在組織的安排之下,褚琴無奈地嫁給了石光榮,原因就是,石光榮是「一個有著20年軍齡的人,也是一個有著20年黨齡的人,為革命流血犧牲了20年」。

    這對「愛情至上」、「為愛結合」的現代人來說,簡直不可想像。然而,這種「非典型」的愛情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不僅是一種通行的方式,更是一種時髦。「組織」不但領導了你的思想,左右著你的革命歷程,連婚姻也順便給你「包辦」了。於是,很多風華正茂的年輕姑娘由組織決定,安排給歷經滄桑的革命英雄,相互結合成為夫妻。男方「感激組織上這麼關懷我,派你來照顧我的生活」,女方「感激組織上對我的信賴,我必定好好照應首長,為革命事業奉獻終身」。

    在「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的時候,談戀愛是大逆不道的行為,愛情一度成為「禁區」,被極度壓抑與隱藏。即使心靈有動盪與迷茫,愛情在心中萌發一些細小的苗頭,也很快被理想、組織與家國的份量壓制下去。於是,男女青年服從組織分配,走到一起。

    「組織」在婚戀上的地位從未放鬆,即便過了特殊的革命年代;「組織」在青年們的個人問題上依然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即使它後來已經退化成為一個符號。戀愛前的「匯報」,請求組織上審查另一半的思想出身,結婚打申請,單位證明與領導的簽字,這些統統都是結婚的必經程序。一直到2003年,新的《婚姻登記管理條例(草案)》出台,婚戀與「組織」才終於沒有了任何瓜葛。

    我當時寫了一個報告,內容是:「我們兩人經過在『革大』的共同學習,互相瞭解,請求組織上批准我們結婚。」然後組織上蓋了章。我們拿著這個證明到民政局去領結婚證。

    廉清賢(生於1920年代,勞動模範)

    嫁軍官

    「誰是我們最可愛的人呢?我們的部隊、我們的戰士,我感覺他們是最可愛的人。」有時候,一句話足以改變一個時代。魏巍的一篇通訊,讓以往這些「當兵的」一下子變成了「最可愛的人」,受人尊崇,為人敬仰。慘烈的抗美援朝戰爭,成就了無數的英雄事跡,也使得軍人的形象,在普通人的心目中,變得前所未有的高大。

    嫁給軍人,忽然之間成為一種無上的光榮,也曾經是無數年輕姑娘們的夢想。即便是從戰場上回來的軍人身體不再健全,他們身上的光輝與榮譽也足以讓窈窕淑女們心潮澎湃。

    不過,姑娘們將之列為擇偶的首要選擇,除了對英雄主義和浪漫主義的追求,看重的還是建國初期軍人超高的社會地位。軍官的官階越高越搶手,年齡、相貌等倒成次要。誰家的姑娘如果嫁了一個高級軍官,那就會成為左鄰右舍艷羨的對象。

    「軍官熱」一直持續到「文革」剛剛開始的20世紀60年代,毛主席號召的「全國學人民解放軍,解放軍學全國人民」風靡全國。年輕的姑娘們也都以穿軍裝為美,人人「不愛紅妝愛武裝」,雄赳赳、氣昂昂。解放軍就是全國人民的榜樣,當然也仍舊是姑娘們的夢中情人。

    不過,由於軍官過於搶手,並不是人人都能如願以償。於是,退而求其次,出身好的工人也深為姑娘們青睞。當時正值建設事業蓬勃展開,一切都是欣欣向榮,工人是時代的主人翁,受人尊敬,而且收入穩定,如果是懂技術的「幾級工」那就更靠譜了。出身好、懂技術、有上進心,佔了這三點的年輕小伙,找對象絕對不會是難事。

    當時有句話:「一軍官,二政干,三工人,四教員,不行再嫁莊稼漢」。

    有一天,父親騎著馬,帶著兩個警衛員,路過一個學校,恰好看到一個女教師人長得漂亮,聲音又很脆。父親很驚艷,然後就上門提親了,我母親於是就這樣找了一個軍人。

    王麗萍(生於1960年代,作家)

    420廠是軍工廠,名氣比較大,廠裡的小青年都很搶手。

    錢逸華(生於1930年代,飛行員)

    看成分

    階級成分,只怕是中國人特有的概念,也是中國人最刻骨銘心的記憶之一。解放前後,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但凡填表、報名等一切政審事宜,都要填寫階級成分,即:貧農、富農、地主、右派等。成分不同,社會待遇、政治待遇就不一樣。貧農,就是「土改根子」,就是「根正苗紅」。「敵、富、反、右」就是「壞分子」,就是階級鬥爭和打擊的對象。

    上學要看成分,找工作要看成分,至於處對象,那就更要看成分了。「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後,「唯成分論」在中國大地上普遍扎根,年輕姑娘們已經充分領略到階級成分對生活的深刻影響,擇偶看成分走向高潮。對方是什麼家庭出身,是什麼政治面貌,這都是最首要的問題。一窮二白不要緊,因為當時除了高級幹部收入略高,同一年齡層的男性在經濟收入上幾乎相差無幾。沒文化也不要緊,反正知識分子都是「臭老九」,早已經被打倒了。

    革命軍人、革命幹部、工人階級這幾類就不用說了,連帶以往不受人待見的農民也走俏起來,因為是「紅五類」的一員,也就是所謂的「越窮越光榮」。

    出身好的一般找出身好的。若是不幸成分不好,是「地主」、「右派」,那就不但眼下抬不起頭,日後還可能受到各種政治運動的衝擊。因此,當時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女,因為成分這個緊箍咒,上演了很多悲歡離合的情感故事。資本家的女兒為了得到政治上的庇護,便一心找個工人或是貧農,只要對方不嫌棄她的出身,那還有什麼說的,兩個字—結婚!婚後的生活習慣、家庭背景差異所造成的種種衝突也都顧不上了。當時有一句順口溜,形象地說明了因階級成分而導致的婚姻錯覺:「結婚不談愛和情,階級成分要分清。」

    組織要進行政治審查,看對方合不合適,比如要看對方是不是「敵、富、反、右」子女,還有就是看有沒有海外關係。現在的年輕人對這一點很不理解,那時候的確是這樣。

    袁庭棟(生於1940年代,民俗專家)

    有學歷

    戴金絲邊眼鏡,品香茗,聽古典音樂,說話引經據典……這是20世紀70年代姑娘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在新中國的歷史上,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注定風雲激盪:「真理標準問題」大討論,傷痕文學、朦朧詩的崛起,陳景潤與哥德巴赫猜想,科學的春天……被裹挾在這樣的大變革之中,人們突然發現,知識分子被重新推到了時代的最前列,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其社會地位終於再次獲得承認。

    而象徵知識儲備含金量的學歷文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突然成了戀愛結婚的籌碼。學歷越高,意味著工作越好,前途越光明,社會地位越高。同時,文藝的復興也重新激起了人們對文憑的渴望。文憑越高也意味著生活格調越高、越浪漫。

    於是,對方學歷的高低幾乎成了擇偶的第一要素。那個年代假文憑小廣告還沒到處張貼,大學也還沒有呈幾倍十幾倍的規模擴招,大學生真是名副其實的鳳毛麟角,自然也就成了熱門香餑餑。誰家的男孩子是大學畢業的,那談起戀愛絕對比別人要多三分優勢。

    如果不是大學生也不要緊,只要愛好文學,喜歡寫詩,再帶一點憂鬱的古典氣質,要俘獲心儀姑娘的芳心也不費吹灰之力。那時候,瓊瑤小說已經開始登陸內地,被禁錮多年的戀愛靈魂剛剛解禁。寫一手浪漫情詩,懂得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對女孩絕對有殺傷力。剛開始流行的徵婚廣告中,「愛好文學」上榜率最高。

    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那便只好學外語了。高考恢復以後,英語開始取代俄語在中國大陸的一線地位,越來越受到大家的青睞。諸如《英語900句》之類是最暢銷的書,約會的時候「恰巧」帶上一本,姑娘的眼神馬上就會一亮。

    我是高中畢業,去相親,人家就不想談。我妻子因為我當時被評為上海市「新長征突擊手」,她覺得我是要求上進的青年,而且在商店裡還是櫃長,然後才跟我談了。

    施政華(生於1960年代,上海第一百貨公司員工)

    我父母是通過一個親戚的同事介紹認識的。說好見面的時間之後,父親就弄了一摞書放到桌子上。母親一看父親的桌子上有書,就覺得他好有文化。

    張建琪(生於1980年代,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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