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小園滿臉疲憊回到家裡時，已是晚上十一點鐘。她沒開燈，一屁股倒在客廳的沙發上，心裡亂紛紛的。按道理，梁尚博應該先趕到沐州賓館八號樓216房，可宋元明等人並未看見他。那麼，他去哪裡了？一種不祥之感襲上心頭。莫非，另有人也要他的性命？那麼這人會是誰呢？宋元明已請求公安機關協助尋找，但願梁尚博能躲過一劫。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滴嗒滴嗒」的鐘擺聲在黑夜顯得格外惱人。她長長地歎了口氣，起身踱到窗前。
庭院內悄無聲息，只有對面三兩點橙色的光亮時不時地從微微晃動的枝葉間閃過。
壁燈突然亮了。
她嚇了大跳，轉過身。貝軍從臥室走出，直直地盯住她。
「你回來幹什麼？」她脫口問道。
「你說我回來幹什麼？」貝軍冷冷地問。那天宋元明找他談話，問及小井村征地搬遷之事。事後想想有些奇怪，當初向寇天龍提出征遷建議時未有他人在場，宋元明怎麼可能知道？心裡一直有個疙瘩。方才寫日記時，他猛然想起，自己幾個月前曾在本子上記過此事，會不會？他立即換了身衣服，匆匆回家翻出舊日記本細細一瞧：那兩天的日記留有明顯的折痕。他明白了，定是沙小園出賣了自己，也出賣了市長寇天龍。
沙小園避開他銳利的目光。在貝軍面前，她自知理虧，她的的確確做了對不起貝軍的事，而且，至今心裡還忘不了梁尚博。她不是那種非常理性的女人，她沒有辦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感。
貝軍問：「怎麼不說話？」
「沒什麼好說的。」她扭身朝洗手間走去。
「你站住。」
她略微一怔，停了片刻，轉過身，一副冷漠的表情。
「你憑什麼偷看我的日記？」
沙小園愣了愣，明白過來，淡淡地說：「我是你妻子，我有權知道你的情況。」
「妻子？」貝軍惱怒地反問道，「還有臉說是我的妻子！那個梁尚博算你什麼人？」
「我只能告訴你，」沙小園一字一句地說，「我跟他是清白的。」
「清白？」貝軍鄙夷地說，「別給自己塗脂抹粉了，瞧你這身模樣，又往江邊葦叢裡鑽了吧？」
沙小園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恨恨地瞪著他。
「說話呀。」
「既然你如此看重這點，」沙小園臉色鐵青，「咱們離婚吧。」
「離就離！」貝軍眼睛冒火。八年來，對她的任性與乖張，他從來都是採取寬容和理解的態度。因為她的身世很特別，嚴格地說，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和母親，她是在奶奶的撫養下長大的。父親在政治上奶奶在道德上的污點，就像驅不散的鬼魂吞噬著她童年的快樂，在她心靈深處留下了濃重的陰影。然而這次，他不能寬宥她原諒她。作為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他實在無法忍受人們異樣的目光，無法忘卻被人戴綠帽子的恥辱。
「什麼時候辦手續？」沙小園問。
「你說？」
「明天。」
「明天？」貝軍恨恨地問，「我看你真等不及了。」
沙小園陰著臉，沒有吭聲。
貝軍心有不甘：「真不明白你看中兔崽子哪點。」
「他起碼比你正直，比你勇敢，比你更有做人的良心！」沙小園蔑視地說道，「明知那些村民死得冤，卻不敢義正詞嚴地為人家討個公道，虧你還是個黨員領導幹部。單憑這點，人家梁尚博就比你強多了！」
「放你娘的狗屁！他正直？他勇敢？」貝軍被激怒，狠狠地罵道，「他道德敗壞毀人家庭，這樣的人渣你也為他評功擺好？惹火了老子，現在就把他拎過來，揍他個滿臉開花，跪地求饒！」
沙小園不屑地哼了一聲。
「哼什麼哼，不信你就等著瞧，」他拎起包氣沖沖地朝外走，「叫你看看他的熊樣！」
沙小園一驚，攔住他：「你想幹什麼？」
「叫兔崽子明白什麼叫代價。」他說著氣話。
「你上哪兒找他？」
「這也算問題？」貝軍冷眼盯著她，「要不，一塊瞧瞧他狼狽下賤的樣子？」
「莫非，」沙小園疑惑地問，「你已經把他……」
貝軍愣了愣，發洩道：「對，我把他綁了，揍了，怎樣？」
「我不信！」
「一塊去瞧瞧？」見沙小園緊張焦慮的模樣，他心底泛起一絲快意，甩手朝門外走去。
「貝軍，」沙小園急了，揪住他的衣袖，「你為什麼要這樣，他哪兒得罪你了？」
貝軍挑釁地道：「你很清楚啊。」
「我說過，我跟他是清白的。」沙小園又急又氣，「貝軍，我警告你，趕快把他放了，不然的話……」
「怎樣？」
「我馬上報警。」
「報警？」貝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心卻一陣絞痛，「為了那個兔崽子你就不講一點夫妻情分？」
「是你逼的。」
「行，」貝軍咬牙切齒地說，「你想報就報吧！」
「真的不放他？」沙小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不放！」
她失望地說道：「貝軍，你不要逼我。」
「逼你又怎樣！」
她咬咬嘴唇，不再理他，走到電話機前，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操他娘，」貝軍幾步搶過去一把摁斷電話，「你他媽真的瘋了！」
沙小園用力推開他：「讓開！」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
客廳瞬間變得好靜好靜。
沙小園摀住臉。
話筒掉落，懸在桌邊悠悠地來回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