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暢淋漓的夜雨使天氣驟然涼了許多。雨仍在下,但小了,滴滴答答,像一首愛情長詩的餘韻,給人以遐思和回味。
沙小園手撐雨傘,在濱江大道漫無目的地走著。
這段時期她一直失眠,明明頭脹眼澀,就是睡不著。她想,自己十有八九得了抑鬱症。據說抑鬱症患者都有自殺傾向,說不定哪天自己情緒失控,或許就從這兒跳下去,一了百了,從此鳳凰涅槃,獲得新生。
她弄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莫非如人所說,婚姻生活趨於平淡的女子,內心深處都希冀某一天突然來一場驚心動魄的變革,親身演繹一段美麗如虹的婚外戀情?甚至,明知會弄得遍體鱗傷,那個孤寂的靈魂也要與世俗抗爭,如同撲火的飛蛾,毅然決然地選擇一種痛苦與淒美的歸宿?
或許,這就是命,由不得她選擇,由不得她願不願意。一切都在神秘力量的支配下變化發展,一切都在撲朔迷離中緊鑼密鼓順理成章地進行。因為,上天在她降臨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把她的一生安排妥當,包括情與仇,劫與難。
梁尚博呢,為何也遭此劫難?
從網站暴湧的信息看,他比她還慘,被人追殺得丟盔棄甲一敗塗地。「將雜交男送上法律和道德的審判席!」「把梁公豬閹了!」「向混球開槍,砰!砰!砰!」梁尚博,已經成為千夫所指的惡魔。說心裡話,對網站披露的有關梁尚博的那些光怪陸離令人髮指的醜事,她一直持否定態度。她相信,像他這種有正義感的男人,決不會參與荒淫無恥的換妻和群交活動。就像網站流傳的有關她跟梁尚博裸聊的資料一樣,那些有關梁尚博群交的視頻和文章,必定是別有用心的人編造的。至於是什麼人,因為什麼原由,她不清楚,也沒心思和精力去弄清楚。她對網絡已產生恐懼感,每每打開網頁便會心驚肉跳,害怕突然間又跳出一段讓她百口莫辯的緋聞。
如今她已經明白,梁尚博並非那個叫梁山伯的網友。這太可怕了。她曾竭力把有人冒名頂替這一可能性給否決掉,因為那一夜對她來說意義是如此的重大,以至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裡,她夜夜流淚,心裡全是梁尚博的影子。
然而,令人揪心的往事,不是想否認就能否認、說忘卻就能忘卻的。那份已經深入到骨髓和靈魂的痛與愛,今生今世她是無法從生命中抹去了。
她長歎一聲,順著花叢間的小道繼續漫步。
雨還在下,滴答,滴答,碎碎柔柔的節拍,滴滴點點地敲擊著心扉。她低著頭,不知不覺走到浮橋邊。
望著黑夜中無邊無際汩汩流淌的江水,她的心一陣絞痛,淚水禁不住湧了出來。她不知自己前世做錯了什麼事,老天為何要這般對待她,暗暗設置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玄機等她去闖!
她不忍再待下去,轉身順著石階返回濱江大道。
突然,黑夜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驚異地抬起頭,只見一個瘦高的身影沖這邊跑來。那人顯然跑了很長一段路,喘著粗氣,手摁腹部,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
她瞪大眼,禁不住朝後退了一步。
對方驀然瞅見跟前立著個人影,嚇了大跳,趕緊剎住前傾的身子。
四目相望。
「你?」沙小園睜大雙眼,有些猶豫又有些激動,「梁尚博?!」
梁尚博一臉雨水,驚疑道:「你是……」
「我是沙小園!」她收了傘。
「沙小園?」梁尚博喘著粗氣,也有些激動,「你真是……小園?」
沙小園點點頭,疑惑地問:「你這是?」
「來不及解釋了。」梁尚博摘下眼鏡抹去臉上的雨水,朝身後望了望,稍稍猶豫了一下,說,「有件很重要的事請你幫個忙,行嗎?」
沙小園使勁點點頭:「你說。」
梁尚博掏出U盤塞進她的手心,說:「把這個東西交給省紀委下來的宋元明書記,他住在沐州賓館八號樓216房。」
遠處有幾個黑影沖這邊奔來。
「拜託了。」梁尚博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轉身欲跑,被沙小園一把扯住。
他疑惑地:「小園你……」
沙小園將他推入花叢:「我先把他們引開。」說畢,扔了傘朝浮橋跑去。
果然,那幾個黑影也匆匆奔向浮橋。
細雨中,沙小園在浮橋上瘋狂地奔跑。
黑影跟她的距離在一點一點縮短。
梁尚博鑽出花叢,抹去眼中的熱淚,咬咬牙返身竄向濱江大道。
沙小園跑過浮橋,順著堤岸又跑了一段,岔下堤壩。
來人已追了上來。
打頭的是老K,他簌簌溜下堤坡,一把攥住她的肩膀。
沙小園奮力甩開他的手,猛然轉身。
「咦,」老K愣住,喘息道,「怎麼,是個娘們?咱們上當了!」
林杉趕前一瞧,大吃一驚:「怎麼……是你?」
黑暗中,沙小園也認出他,身子禁不住微微顫慄。
林杉轉過臉對老K說:「還不往回追!」
老K領著小仇匆匆跑向浮橋。
林杉定定地瞧著沙小園,心底湧出一股柔情。那天,就在這兒,一株株楊柳在夜色中輕輕搖曳,他牽著她的手下了堤坡。沙小園說:「我怕。」他問:「怕什麼?」她說:「蛇。」他一把抱起她:「小傻瓜,有我呢。」她不再說話,閉上眼,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
「小園。」林杉湊前一步,想拉她的手。
「別碰我!」沙小園退後,恨恨地盯住他。
「小園,能聽我解釋嗎?」林杉脈脈地瞧著她,「其實,我是真心地……」
「不要再說!」沙小園摀住耳朵,吼道,「畜牲,滾,滾!」
林杉遲疑片刻,歎息一聲,掉頭匆匆走了。
沙小園緊咬嘴唇,仰起臉,淚水一串串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