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天龍正笑容可掬地接聽電話，見了沙南鑫，指指旁邊的沙發，示意坐下。
「你也要愛護身體，加強營養。你的腸胃不好，更要注意飲食，大人小孩都病倒，那就麻煩了。」
沙南鑫在一旁坐下，目不轉睛地瞧著手握話筒一臉愛意的寇天龍。
「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工作正常，生活正常，一切正常。對。別為我操心，」寇天龍瞄了沙南鑫一眼，「我真的很好。我這兒來了客人，下次再聊吧。好，再見。」
寇天龍放了話筒。
沙南鑫趕忙站起：「寇市長。」
「坐，坐。」寇天龍擺擺手，「怎樣，有何要緊事？」
沙南鑫說：「我把梁尚博綁了。」
「什麼？！」寇天龍大吃一驚。
「我把梁尚博綁了。」沙南鑫重複一句。他明白，這事肯定得跟寇天龍匯報，萬一驚動公安也好有個退路。他按照預先理好的思路，把梁尚博近期活動情況細細敘述了一遍，末了，說：「如果他把掌握的材料公佈於眾或者交給宋元明，上面一旦追究的話，沐州不少人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寇天龍臉色陰沉，好一會沒有吭聲。
「寇市長。」沙南鑫輕輕叫道。
「老沙呀老沙，」寇天龍歎了一聲，「你怎麼盡給我惹麻煩。」
「是他給咱們惹麻煩，」沙南鑫說，「您沒見那些材料，觸目驚心啊。」
「材料你銷毀了？」
「對，銷毀了。」
材料被銷毀是件可喜可賀的事，但人怎麼辦？扣押並非長久之計，放他出去不等於放虎歸山、自掘墳墓嗎？
寇天龍抑制住內心的波動，盯住他，問：「下步你打算怎麼辦？」
「我也拿不定主意。」沙南鑫想知道他的態度，試探道，「要不，放了？」
「放了？」寇天龍冷笑一聲，「如今是應了那句老話，擒虎容易縱虎難啊。」
「您的意思是，」沙南鑫目光直直地盯著寇天龍間，「除掉他？」
「這話我可沒說。」寇天龍趕緊把自己擇清，「你幹的好事自個想辦法擺平吧，我沒空給你擦屁股。」
「寇市長，您不能不管呀。」沙南鑫說，「傷亡人數和異地火化是梁尚博調查的重點問題，對咱們來說，也是最致命的東西。」
寇天龍像被蜂蜇了似的，身子下意識地顫了一下。當初，在傷亡人數這個問題上他反覆叮囑過沙南鑫，事故未作結論之前不要隨便向外透露。在處置遇難者遺體這個問題上，他也非常果斷，對沙南鑫說：天氣悶熱，屍體必須立即火化，以免腐爛發臭鬧出瘟疫。他把瘟疫兩字咬得很重。其實他真正擔心的是怕遇難者家屬，在某些居心叵測的人的教唆下抬著遺體來個滿街大遊行。沙南鑫很積極，說：「我馬上派人跟殯儀館聯繫。」他擺擺手道：「村民的遺體由搶險指揮部負責，就在沐州火化；民工的遺體你負責，分別送往鄰縣的殯儀館，注意影響，千萬不能誤事。」沙南鑫是個明白人，聽出他話裡的意思，立即調集人馬實施，處理得乾淨利落。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撞上梁尚博這麼個一根筋的人！
「老沙，」寇天龍歎了口氣，「不是我不管，你隨隨便便把人扣住，事先連個招呼也不打，弄成這個局面，你叫我如何管？」
「我也是沒有辦法，」沙南鑫苦著臉，「他已經知道咱們的秘密，不把他扣住怎麼辦？等那些材料一抖落咱們就真的完蛋了。」
寇天龍默然。
沉默了一會兒，寇天龍問：「老沙，那場追殺梁尚博的網絡風暴，應該是你導演的吧？」
「是的，」提起這事沙南鑫頗為自得，「那場風暴氣勢洶洶猛如水火，弄得我們的大英雄焦頭爛額苦不堪言。」他遺憾地說，「只可惜，那群憤怒的網民當時沒把他宰了！」
「如果他被網民殺了，」寇天龍笑了笑，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天下就太平嘍。」他把網民二字咬得很重。
「那是，」沙南鑫順著他的意思說，「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嘛。」
「老沙，你是個有頭腦的人，該如何做心裡清楚明白。」寇天龍噗噗吹著茶水，「我這陣子夠忙的，別老來煩我。」
「是。」沙南鑫嘴上應道，心裡卻暗自冷笑：好一副如意算盤！誠然，要在這個世上滅幾個人不是什麼難事，當初在鷹嶺工地也好，在虎山殯儀館也罷，真想讓他梁尚博上閻王爺那兒報到，就算他有九條命也無法躲過一劫。問題是殺人跟撈錢有著天壤之別，縱然日後逃出大陸，恐怕也難逃法律的制裁。他沙南鑫是商人，賠本的買賣是絕對不會做的。梁尚博只能扣不能死，等自己拿到預付款後就把他放了。到那時，自己已經離開大陸，就算沐州刮起十二級颱風也與他無關。至於寇天龍一干人是升是降是死是活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寇市長。」他清清嗓子。
「還有什麼事？」
「您跟項目辦打個招呼吧，預付些工程款，我真的揭不開鍋了。」
寇天龍皺皺眉：「你應該知道，這是違犯合同條款的。」
「寇市長，」沙南鑫話中有話，「就算看在我老沙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您也應該法外施恩吶。」
寇天龍抬起頭，瞧了他一眼。從沙南鑫眼神裡，他讀出了絲絲殺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他語氣緩和了許多，說：「你讓我考慮考慮吧。」
「謝謝寇市長。」沙南鑫起身告辭，「梁尚博還扣在小區，我得過去看看。」
寇天龍眉毛揚了揚：「你說他在哪裡？」
「公司對面的銀心小區。」沙南鑫說，「前一陣子，為了便於掌握和控制他的行蹤，我把他騙過來。要不，這傢伙早就跟宋元明串到一塊去了。」
「老沙，」寇天龍沉吟片刻，說，「你這樣做不妥。」
「怎麼不妥？」沙南鑫眉頭微蹙，看著他。
「既然他在小區住過一段日子，肯定有人認識。」寇天龍說，「他的失蹤萬一被宋元明察覺，警方一旦介入，結果會怎樣？」
「對對，還是寇市長想得周到。」沙南鑫醒悟過來，「我馬上叫人把他轉移。」
「我這是替你考慮。」寇天龍從紙盒裡抽出一片紙巾，印了印額頭上的汗水，起身拉開窗頁：「真悶。」
「是啊，」沙南鑫抬頭望了望天，喃喃道，「烏雲接日頭，夜晚雨稠稠。看來，真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