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勞倫斯。」聽到敲門聲,蘭頓說。看起來,營地的每一個上校都被集中到了辦公室。令勞倫斯吃驚的是,瑞肯坐在房間前面,就在蘭頓的桌子旁。自從瑞肯從拉干湖走後,他們達成了無聲的默契,盡量避開互相交流,勞倫斯一點也不知道他和利維塔斯的行動。很明顯,情況比勞倫斯想像得要更危險,瑞肯的大腿上綁著繃帶,傷口依稀可見,他的衣服上也是血跡斑斑,消瘦的臉非常蒼白,而表情也極其痛苦。
等到最後幾個人進來,關上門之後,蘭頓開始陰鬱地說:「我敢說你們已經意識到了,先生們,我們慶祝得太早了。瑞肯上校剛從海岸那裡飛回來,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通過了法國的邊境,看到了該死的科西嘉人正在做什麼,你們可以自己看看。」
他把放在桌子上的一張紙向前推了推,紙被塵土和血跡弄得髒兮兮的,但能夠清楚地看到瑞肯用靈巧的手畫的精緻的草圖。勞倫斯皺了皺眉,苦苦地思考這個東西,看上去很像戰艦,但它的上甲板周圍沒有欄杆,也沒有裝桅桿,在船頭和船尾兩邊都伸出了奇怪的細細的橫樑,上面沒有炮眼。
「那是什麼?」凱尼瑞把它轉過來說,「我想他已經有船了?」
「如果我解釋一下,可能就會比較清楚了,他們的龍將載著士兵來到這片土地。」瑞肯說。勞倫斯立刻明白了,這個橫樑是要給龍一個可以固定的地方。拿破侖想要避開海軍的槍炮,將部隊從空中運過去,而英國的多數空軍力量仍然滯留在地中海。
蘭頓說:「我們無法確定一條龍一次能運多少人——」
「先生,請原諒,我可以問一下,這些器具多長嗎?」勞倫斯打斷他的話,問道,「這是按比例畫的嗎?」
「在我看來,是的,」瑞肯說,「在半空中,我看到每側有兩條『收割機』龍,從前到後至少大約有200英尺。」
「那裡面有3個甲板大小,」勞倫斯憂心忡忡地說,「如果他們懸掛上吊床、不安裝裝備進行短途旅行的話,每個可以裝2000人。」
房間中立刻傳出了吃驚的咕噥聲。蘭頓說:「即使他們從瑟堡出發,過來一次不超過兩個小時,他們有60條龍,甚至更多。」
「只用半個上午,他們就能夠運輸5萬個人,上帝!」一個勞倫斯不認識的上校說,這個人剛剛到,大家也正在進行著同樣的計算。他們不時向房間四處張望,清點自己的人手。一共不到20個人,其中超過1/4的上校負責偵察和送信的任務,他們的龍在戰鬥中幾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但是確信沒有希望在空中控制這件事情嗎?龍能夠負擔這樣的重量嗎?」蘭頓進一步研究這個圖案,問道。
「可能這些運輸器是用輕木造的,畢竟只需要堅持一天就行了,不需要不漏水的木材,」勞倫斯說,「只要有一場東風,就可以幫助他們把士兵運過來。但在運輸過程中,他們的視野狹窄,抵抗力很弱,在空中非常脆弱。伊科斯西德姆和茅蒂弗諾斯肯定已經在返回的途中了嗎?」
「最多4天,波拿巴已經知道了我們的情況,」蘭頓說,「他幾乎投入了自己的所有艦隊及西班牙人的艦隊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肯定不會浪費這個機會。」立刻,大家都覺得情況顯然是這樣,看來形勢非常嚴峻,嚴肅的氣氛及預想中的沉默在房間中蔓延開來。蘭頓坐在桌子旁,向下看了看,然後緩慢地站了起來。勞倫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頭髮灰白而稀少。
「先生們,」蘭頓鄭重地說,「今天是北風,因此上帝保佑,他們需要等待更好的風向。所有的巡邏龍只在瑟堡四處飛行,這樣,我們至少有一個小時的預警時間。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我們的龍根本不可能超出這個數量,但我們只能盡力,如果能阻止他們的話,就可以拖延時間。」
沒有一個人說話。一會兒,他接著說:「我們需要每一條大型和中型的龍獨立履行職責,你們的任務是去破壞運輸器。凱尼瑞、沃倫,你們兩個將在莉莉陣型中處於中翼位置,有兩條巡邏龍在翼尖的位置。哈考特上校,毫無疑問,波拿巴會留出一些龍進行保護,你的任務是盡量讓這些防衛力量脫不開身。」
「是,先生,」她說。其他人也都點了點頭。
蘭頓深深地吸了口氣,擦了擦臉:「沒有什麼別的事情了,先生們,去做準備吧。」
沒有必要向其他人保密,法國人差點在瑞肯返回的路上抓到他,肯定已經知道他們的秘密最終將大白於天下。勞倫斯平靜地告訴他的上尉,然後讓他們去工作。他注意到消息已經迅速傳開,人們都斜靠在那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明白了當前的形勢後,他們的表情馬上變得堅毅起來,通常早上進行的無聊談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自豪地看到即使最年輕的軍官也以最大的勇氣,直接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泰米艾爾第一次使用完整的大型戰鬥裝備,巡邏使用的裝備比這要輕得多,他們先前的裝備只用旅行鞍。泰米艾爾筆直而安靜地站在那裡,四處張望,興奮地看著隊員用最重的皮鞍、三角鉚釘把他裝備起來,然後在鏈網上掛上面板,用來做裝甲,提供保護。
勞倫斯開始檢查裝備,就在這時,他突然意識到沒有見到郝林。他向整個空曠地看了幾次,確定這個人不在現場,然後讓裝甲兵普拉蒂停下手中的工作,這個小伙子正在為泰米艾爾安裝在戰爭中保護胸部和肩部的金屬板。「郝林先生在哪裡?」他問。
「嗯,今天早上我沒有見到他,先生,」普拉蒂搔了搔腦袋說,「但他昨天晚上還在。」
「很好,」勞倫斯說完,解散了他,「羅蘭、戴爾、摩根。」他叫道。3個人一過來,他便說:「你們去找一下郝林先生,讓他立即到這裡來找我。」
「是,先生。」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然後匆忙商量了一下,馬上向不同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皺著眉頭,回去檢查其他人的工作。這個人竟然在這種極其緊急的情況下擅離職守,既讓他感到很奇怪,又讓他非常震驚。他不知道是不是郝林生病去看醫生了,這看上去是唯一的借口,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告訴其他隊員。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泰米艾爾全副武裝地站在了那裡,在格蘭比上尉的嚴格監督下,隊員們練習著登陸技巧,就在這時,年輕的羅蘭匆忙地返回了空曠地。「先生,郝林和利維塔斯在一起,請不要生氣。」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噢,」勞倫斯有點尷尬地說,他無法向羅蘭承認,自己對郝林經常看望利維塔斯的事情熟視無睹,「他必須為此負責,你去告訴他,讓他馬上過來。」
「先生,我跟他說過了,但他說他不能離開利維塔斯,他讓我立刻來告訴你,如果你有時間的話,請你過去一下。」她的語速極快,有點不安地看著他如何處理這種不服從命令的行為。
勞倫斯大為吃驚,沒有想到會得到這麼特別的回答,但經過對郝林性格的判斷,他馬上下定了決心。「格蘭比先生,」他喊道,「我必須離開一會兒,這邊的事情交給你了。羅蘭,待在這裡,如果發生任何事情的話,趕快過來叫我。」他告訴她。
他迅速地向那邊走去,在生氣、關心和猶豫之間掙扎著。他去的話,肯定會遭到瑞肯的抱怨,尤其是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沒有人可以否認這個人剛才已經勇敢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現在,這樣魯莽地過去肯定會讓他感到侮辱。不過,勞倫斯還是沿著羅蘭指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對這個人氣憤不已,利維塔斯的休息地在最靠近總部的一個小地方,毫無疑問這是為了瑞肯的便利而不是為了他的龍。地上一片狼藉,勞倫斯見利維塔斯正躺在髒兮兮的沙地裡,頭靠在郝林的大腿上。
「嗯,郝林先生,怎麼了?」勞倫斯說,生氣讓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尖銳,他走了過去,看到利維塔斯的側腹部和腹部上纏了一大堆繃帶,另外一側身體上也滿是繃帶,已經完全被接近黑色的血污浸透了。「上帝!」他不禁驚叫道。
聽到聲音,利維塔斯的眼睛睜開了一點點,滿懷希望地轉過頭去看了看他,因為疼痛,眼睛顯得很明亮,但一會兒,認出來人是勞倫斯後,便又恢復了原樣,歎息著,一句話不說,閉上了眼睛。
「先生,」郝林說,「對不起,我知道我應該堅守我的崗位,但我不能離開他。醫生走了,說他也無能為力了,他活不了多長時間。這裡沒有人,甚至沒有人來送點水。」他停下來,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能離開他。」
勞倫斯跪在他身邊,把手輕輕地放在利維塔斯的頭上,生怕給他帶來更多的疼痛,「不,」他說,「你做得對。」
他很慶幸現在離總部很近,門邊正有幾個隨員正在談論著那個消息,他叫他們過來幫助郝林,然後自己去找瑞肯。瑞肯就在軍官俱樂部裡,因此,他很輕鬆地就找到了他。瑞肯正在喝酒,臉色已經改善了許多,血跡斑斑的衣服也換成了新的。蘭頓及兩個巡邏上校正和他坐在一起,討論沿海岸線駐紮的位置。
勞倫斯走到他們身旁,非常平靜地對瑞肯說:「如果你能走的話,就自己過去,否則,我就把你拖過去。」
瑞肯放下杯子,冷酷而吃驚地瞪著他,「你說什麼?」他說,「我想你有點多管閒事了——」
勞倫斯沒有注意他的表情,抓起椅子的後背,提了起來。瑞肯一下子跌倒在地,趴在地上掙扎著。勞倫斯抓起他的大衣領,向外使勁地拖,根本不管他正氣喘吁吁,渾身疼痛。
「勞倫斯,怎麼——」蘭頓站了起來,吃驚地說。
「利維塔斯快死了,瑞肯上校應該去和他道個別,」勞倫斯直勾勾地盯著蘭頓,抓著瑞肯的衣領和胳膊,把他舉了起來,「他應該請求他的原諒。」
其他的上校都驚呆了,從椅子上半站起來。蘭頓看了看瑞肯,故意又坐下來,「好的。」他拿起了瓶子說,其他上校也慢慢坐了下來。
由於被他緊緊抓住,瑞肯差一點被絆倒,但向外走時,他並沒有想掙脫開來,而是縮了縮身子。走到空曠地外面,勞倫斯停下來,面對著他,「你應該對他慷慨一些,你明白嗎?」他說,「你應該告訴他所有他應該從你這裡得到、卻從來沒有得到的表揚話,你應該告訴他,他很勇敢、很忠誠,是你的好夥伴。」
瑞肯沒有說話,只是吃驚地看著他,好像勞倫斯是一個精神錯亂的危險人物。勞倫斯再次搖晃著他,「上帝,這都是你應該做的,甚至應該做得更多,希望這次你能夠讓我滿意。」他粗野地說,然後拖著他繼續向前走。
郝林仍然坐在旁邊,利維塔斯的腦袋仍然在他腿上,現在旁邊有一個大桶。郝林正用一塊乾淨的布把水擠進龍張開的嘴中。他看了看瑞肯,沒有掩飾自己的輕蔑,但還是彎下了腰,對利維塔斯說:「利維塔斯,現在看看誰來了。」
利維塔斯睜開了乳白色暗淡無神的眼睛,「我的上校?」他不太確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