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可以了,先生,他恢復得非常快,昨天他飛到湖邊,然後輕鬆地返了回來。」勞倫斯說。
「好,好,」塞勒瑞塔斯沉默起來,然後,他歎息道,「上校,我不得不命令你不要再打擾利維塔斯了。」
勞倫斯感到一陣熱浪湧到臉上,看來瑞肯已經向他抱怨過了。然而,這只是他應得的,不論在船上,還是在對泰米艾爾的管理上,他從來不會容忍這種多管閒事的行為。事情已經錯了,不管他自己認為多麼正當,生氣很快就變成了羞愧。「先生,我向你道歉,你應該把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告訴我,我向你保證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塞勒瑞塔斯噴了噴氣,接受了他的道歉,但並沒有特別去強調它。「不用向我保證,在我看來,如果你是真心道歉的話,就應該放下自己的身份,」他說,「這是一個巨大的遺憾,我和任何人一樣也有錯誤。我自己也不能忍受他,空軍總部認為他可以做一個送信的人,便給他安排了一條『溫徹斯特』龍。由於他祖父的緣故,我自己不能對此提出反對意見,儘管我知道最好反對這件事情。」
這番訴說讓他感到了安慰,勞倫斯吃驚地發現塞勒瑞塔斯也不能容忍他。確實,空軍總部從來不會讓瑞肯這種人駕馭像訓練主管這麼出色的龍。「你很熟悉他的祖父嗎?」他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進一步問道。
「他是我的第一個騎士,他的兒子也和我一起服役。」塞勒瑞塔斯簡短地回答,他把頭轉向一邊,腦袋耷拉下來。一會兒,他又恢復了神采,補充道:「嗯,我曾經對這個男孩抱有希望,但他母親堅決主張他不應該在這裡長大,他不應該成為一名飛行員,更不應該成為一名上校。但他現在是一名騎士,而利維塔斯服從他,所以他留了下來。我不允許你干擾他們。你可以想像,如果我們允許一個軍官亂動另一個軍官的龍,那將意味著什麼:那些不顧一切想成為上校的上尉,就會抵制不住誘惑,搶奪那些感覺不太幸福的龍,這樣的話,我們這裡就亂套了。」
勞倫斯點了點頭:「我完全明白了,先生。」
「我會給你加大訓練的強度,因為今天我們將會把你們編入莉莉的陣型中,」塞勒瑞塔斯說,「去把泰米艾爾帶過來,其他人很快就會過來。」在返回的路上,勞倫斯思考了很多,當然,他已經知道個頭大一點的龍的壽命比他們的騎士要長,如果他們不是在戰爭中一起被殺死的話;他沒有想到騎士死後,龍就會孤獨地留在世上,沒有一個合作夥伴;他也沒有考慮到他們或空軍總部如何來處理這種情況。當然,從英格蘭的最大利益出發,應該給龍換一個新騎士,繼續服役。但他想龍自己會更喜歡這樣的安排,因為讓龍承擔更多的責任,就會讓他遠離失去騎士的悲傷,他在塞勒瑞塔斯身上很明顯地感覺到了這種悲傷。
再次到達空曠地後,勞倫斯關切地看了看正在睡覺的泰米艾爾。當然,他們前面還有許多年的光陰,戰爭的命運也許會輕易讓這些問題變得沒有意義,但泰米艾爾未來的幸福是他的責任,遠比他現在擁有的任何財產都重要,有一天,他將不得不考慮如何預先作出安排。或許,精心挑選出的第一副官會首先接替他的位置,幾年共事以後,泰米艾爾應該會有一個基本的想法。
「泰米艾爾。」他撫摸著龍的鼻子喊道。泰米艾爾睜開眼睛,發出低沉的回應。
「我醒了,我們今天飛行嗎?」他向天空中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抽動了一下翅膀。
「是的,親愛的,」勞倫斯說,「來,我們必須給你套上龍鞍,我相信郝林先生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
陣型通常呈「V」字型,就像遷徙的大雁一樣,莉莉在前面領頭。「黃色收割機」龍麥瑟瑞爾和伊茅達裡斯在關鍵的側翼位置,保護著莉莉,避免來自側翼的進攻,而處於尾部的則是個頭小一點、但動作更加敏捷的「灰銅」龍都西爾和「帕斯卡藍」龍尼提德斯。所有這些龍都是成年龍,除了莉莉外,以前都有過戰鬥經驗。他們是精心挑選出來,支持年輕的、沒有經驗的「長翅」龍組成關鍵陣型,這些龍的上校和隊員都以他們的技巧為傲。
勞倫斯有理由感謝過去一個半月裡進行的無窮無盡的訓練和重複,如果訓練了這麼久的技巧還不能成為泰米艾爾和麥西莫斯的第二本能的話,他們將無法跟上其他龍嫻熟而老練的技巧。兩條較大的龍補充到了莉莉後排的位置,把「V」型的後面給補上了,形成了一個三角形。在戰爭中,他們的位置是阻擋想要打破陣型的進攻,抵禦來自其他大型戰役龍的襲擊,同時,他們還要攜帶大量炮彈,讓隊員朝那些已經被莉莉的酸性物質削弱力量的目標投擲炸彈。
勞倫斯非常高興地看到,儘管那些年紀大一點的龍沒有精力在工作之外玩耍,但泰米艾爾還是完全接受了陣型中其他龍的陪伴。大多數時候,這些老一點的龍在短暫的休息時間中,都靠著觀察泰米艾爾、莉莉和麥西莫斯交談或偶爾到高空玩空中跟隨的遊戲,來打發著無聊的時光。勞倫斯也發現自己現在更受其他飛行員歡迎了,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調整了與他們之間的非正式交往。他第一次發現,在一次訓練後的討論中,自己只是簡單地稱呼哈考特上校為「哈考特」,甚至話已經出口時,他才意識到這個稱呼的改變。
通常,在晚餐時間或深夜,龍已經睡覺後,上校們和第一副官們會在一起討論策略和技巧問題。在這樣的交談中,勞倫斯的觀點幾乎沒有什麼吸引力,但他並不介意。儘管很快掌握了一些空軍戰爭的原理,但他仍然認為自己是這門技術的新手,不應該去冒犯已經從事相同工作很久的飛行員。除了給大家講一些關於泰米艾爾的特殊能力外,他一般都保持著安靜,並不想爭著加入到談話中,而是懷著學習的態度傾聽別人的意見。
這些交談不時會轉向戰爭的話題。但他們掌握的信息通常已經過去幾周了,因此無法對局勢進行正確的推測。一天晚上,勞倫斯聽到薩頓的話後,也加入到了談話中。「法國軍艦四處橫行。」薩頓是麥瑟瑞爾的上校,他們中職位最高的人,曾參加過四場戰爭,有著豐富的經驗,同時,他有點悲觀主義,語言表達非常豐富。「現在他們已經出了土倫港,我們都知道,這些該死的人可能正試圖穿越英吉利海峽。就算明天發現軍隊已經侵入到家門口,我也不會感到吃驚。」
勞倫斯當然沒有放過這個話題。「我向你保證,你錯了,」他坐下來說,「維勒班和他的艦隊已經出了土倫港,是的,但他並沒有發動一場大型的戰鬥,只是進行了空襲,納爾遜一直在穩穩地追擊他們。」
「怎麼,你聽到了些什麼嗎,勞倫斯?」都西爾的上校凱尼瑞抬頭問道,他正在和伊茅達裡斯的上校利特爾玩二十一點牌遊戲。
「是的,我剛收到一些『自立號』上校瑞雷的信,」勞倫斯說,「他屬於納爾遜艦隊,他說他們正在穿過大西洋追趕維勒班,納爾遜先生希望在西印度群島上抓住他們。」
「噢,我們在這裡竟然一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凱尼瑞說,「看在上帝的分兒上,把信拿過來,給我們讀一下,你不會把這些都自己保存起來,而讓我們眼前一抹黑吧。」
他非常迫切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勞倫斯不想衝撞他,因此當其他上校也提出這個要求時,他派一個僕人到房間裡把他從以前的同事那裡收到的一小捆信取過來。他不得不把對於他處境改變表示同情的幾段話省略掉,但省略後,內容變得七零八落,不過其他人還是如饑似渴地聽他講那些零碎的新聞。
「也就是說維勒班有17艘船,納爾遜有12艘?」薩頓說,「我認為沒有多少笨蛋會去追的。如果他突然轉過身來怎麼辦?像這樣穿過大西洋追,納爾遜得不到任何空軍力量的支持;再說,沒有運輸船能跟上這個步伐,我們在西印度群島沒有駐紮龍隊。」
「我敢說即使更少一點的船,艦隊也能抓到他,」勞倫斯精神抖擻地說,「你記得尼羅河吧,先生,在聖文森特角戰役前,我們經常處於劣勢,但直到今天,我們依然擁有它。納爾遜將軍從來沒有在任何一次艦隊行動中失敗過。」他勉強控制住自己,停了下來,他不希望讓自己看上去像一個狂熱的追捧者。
其他人並不領情地笑了笑,利特爾平靜地說:「我們必須希望他能夠把他們帶回來,事實是,法國艦隊保持得越完好,我們的處境就越危險。海軍不能總是追趕他們,拿破侖只需要守住英吉利海峽兩天,或者3天,就可以把他的軍隊運過來。」
這是一個暗淡的想法,他們都感到了它的份量。波克雷最後用咕噥聲打破了沉默,他拿起杯子,一飲而盡。「你們都坐在這裡愁眉苦臉吧,我要睡覺了,」他說,「不要自找麻煩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必須得早起,」哈考特站起來說,「早上訓練開始前,塞勒瑞塔斯想要莉莉練習噴射目標。」
「是的,我們都必須睡覺了,」薩頓說,「我們無法把這些信息整理得更清楚,如果有機會掃平波拿巴的艦隊,我相信需要一個『長翅』陣型,不論是我們的陣型,還是多佛的兩個陣型中的任何一個。」
聚會結束了,勞倫斯心事重重地爬到塔樓的房間裡。一條「長翅」龍能夠精確地噴射,在訓練的第一天,勞倫斯就看到莉莉從400英尺的高空只迅速噴射了一次,就摧毀了目標,還沒有任何一門來自地面上的炮能夠有這麼遠的射程。胡椒槍可能會阻擋她,但真正的危險仍然來自高空,她將是每一條在空中的敵對龍的襲擊目標,這個陣型作為一個整體就是為保護她而設計的。勞倫斯能夠輕易看出,在任何戰場上,團體的力量都是最強大的。他當然不希望自己在下面的船上,這種保護對英國帶來的巨大好處讓他對當前的工作產生了新的興趣。
不幸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清楚地看到泰米艾爾越來越無法保持自己的興趣了。陣型飛行首先要求精確度,要相對於其他龍保持好各自的位置。由於泰米艾爾的速度和機動性都超過其他龍,現在他和隊伍一起飛行時,受到了很多的局限,不久他開始感覺到了這種限制。一天下午,勞倫斯偷聽到他問麥瑟瑞爾:「你曾經有過更有趣的飛行嗎?」麥瑟瑞爾是一條經驗豐富的老龍,已經30歲了,身上有許多戰爭留下的傷疤,這些成為了他讓人尊敬的象徵。
她溺愛地向他噴了噴鼻氣,「有趣並沒有什麼好,在戰爭中很難記住有趣的事情,」她說,「你會習慣的,不要害怕。」
泰米艾爾歎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就回去工作了。儘管他從來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但並不是很熱衷於當前的工作,勞倫斯不禁擔心起來。他盡力安慰泰米艾爾,給他安排了許多別的事情來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們繼續一起讀書,泰米艾爾興致勃勃地聽著勞倫斯讀每一篇數學或科學文章。勞倫斯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奇怪的位置上,泰米艾爾能夠毫無困難地理解所有的文章,當他讀完後,泰米艾爾便向他解釋資料的內容。
恢復訓練大約一周後,他們收到了愛德華?豪先生寄來的一個包裹,奇怪的是這個包裹是寄給泰米艾爾的,泰米艾爾非常高興收到了自己的郵件。勞倫斯幫他打開,發現了愛德華先生自己翻譯的一段有關東方龍的文章,剛剛發表在刊物上。
泰米艾爾說了一些優美的感激詞彙,給愛德華先生回了信,勞倫斯又幫他加上了他的名字。從那以後,東方龍的故事成為每天的結束節目:不論他們讀什麼書,都會以一個東方故事結束。即使他們把所有的故事都讀完了,泰米艾爾仍然興致勃勃地要求重新讀一遍,或者偶爾要求讀一個他最喜歡的故事,比如中國黃皮膚的皇帝,漢王朝時最先提到的第一條「天龍」;或者日本龍瑞登把忽必烈的艦隊從本國島上趕走。他尤其喜歡最後一個故事,因為和英格蘭當前的情況相似,拿破侖的軍隊也要穿越英吉利海峽,威脅著英國本土。
他總是懷著渴望的心情聽帝國宰相蕭升的故事。這個人吞下了一顆龍宮的珍珠,變成了一條龍。勞倫斯一直不明白他的態度,直到泰米艾爾說:「我想這不是真的吧?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人變成龍,或者讓龍變成人吧?」
「是的,我想沒有。」勞倫斯慢慢地說。泰米艾爾想改變現狀的想法讓他感到很悲傷,這表明他現在非常不快樂。
但泰米艾爾只是歎息地說:「噢,好了,我想多了,但如果當我喜歡時,我能夠為自己讀一段或寫一段就太好了,然後你也能在我旁邊飛起來。」
勞倫斯大笑起來,放下心來,說:「確實很遺憾,我們沒有這種樂事,但是即便可能,從故事中聽起來這個過程並不是非常舒服,估計相反的過程也是一樣。」
「不,我一點不想放棄飛翔,也不想放棄閱讀,」泰米艾爾說,「除此之外,我非常願意你給我讀,我們還有別的故事嗎?或許可以讀一下那個在乾旱時,龍可以用海水造雨的故事。」
這個故事很明顯是一個神話,但愛德華先生的翻譯包含了大量註釋,他根據最好的現代知識為這些傳說描繪了現實的基礎。勞倫斯猜想可能這些註釋也稍微誇大了一些,因為愛德華先生對於東方龍有著無比強烈的熱情。但這些稀奇的故事達到了目的,更加激發泰米艾爾去證明他有類似的價值,這使得他在訓練時的心情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