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會批評了,領導談話了,林麗也罵了,文秀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半個月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陰曆臘月二十,鄉里召開全體鄉幹部和各村支部書記村長大會,把工作安排一下,準備放假。早上六點,在鄉里值班的老孫起來上廁所,突然發現機關大院的牆上貼了好多小字報。老孫一看,內容都是文秀和李平之間有不正當關係,小字報寫得很詳細,李平為小娟找工作的事也寫得一清二楚,哪一天在哪個賓館睡覺也寫得有鼻子有眼兒。老孫一下子蒙了,連忙給姚書記、李平打了電話,姚書記和李平很快趕到了鄉里,姚書記指揮人趕緊清理牆上的小字報,一會兒各村的村長支書要來,事態擴大了影響不好。姚書記和李平把值班的人員都叫到了辦公室,詢問昨天晚上的情況。那天晚上是老孫帶班,幾個值班的人在辦公室打撲克,打到十二點多就休息了,誰也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姚書記罵人了:「鄉機關大院貼小字報,這他媽的什麼事?一定要報告公安局,徹底查清楚。」
李平不同意把事態擴大,他說:「這樣的事情,很明顯是有人打擊報復洩私憤,可能是內部人員,查出來也不光彩,縣領導知道了也會不滿意,怪我們領導無方。」
姚書記認為李平說的有道理,他說:「就這麼算了?」
李平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腳正不怕鞋歪,對這樣無聊的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不睬。」
雖然姚書記和李平都再三強調保密,小字報也在開會之前徹底清理乾淨,但是沒過半天,鄉機關大院還是都傳遍了,一部分村的村幹部也都聽說了,文秀就是從牛二愣那裡知道的。
文秀來上班的時候,小字報已經徹底清理乾淨,這種事情,沒有人好意思主動給她說,所以她一直蒙在鼓裡。下午三點的時候,牛二愣給她打了電話,讓她想開點,他相信她不是那種人。牛二愣的電話讓文秀摸不著頭腦,她讓牛二愣說明白,牛二愣聽出文秀不知情,支吾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文秀越想牛二愣的話越覺得不對頭,她以為是林麗不滿意,把閒話傳到了村裡。於是她把電話又打了回去,懇求牛二愣告訴她實情,牛二愣猶豫了一會兒說:「我上午在鄉里開會,聽人說,你和李鄉長有一腿,還被貼了小字報。」
牛二愣的話讓文秀一下子蒙了,雖然事情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她沒想到這麼嚴重。放下電話,她到處找小米,小米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文秀想到後院找小米,發現同事們看她的眼光果然都怪怪的,土管所的小張碰到她,也不像以前那樣笑著打招呼,而是低著頭匆匆走了,好像文秀是瘟疫一般。文秀的心涼到了冰點,看來牛二愣說的都是實情,她成了新聞人物了。她實在沒有勇氣再往後院走,扭身又返回了宿舍。
文秀呆呆地坐在宿舍的床上,大腦一片空白,思維也好像停止了,她不願相信這是事實,懷疑自己是否做了個噩夢,她拚命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疼痛讓她明白了一切都是真的。她的眼淚大顆大顆掉了下來,三十五年來,她一直對自己的名聲看得很重,平時和男同事相處她都非常注意,幾乎沒和男同事開過玩笑,沒想到現在這麼大的屎盆子扣在了她的頭上。她非常清楚這種新聞的傳播速度和危害性,不知道家人和親屬聽到這樣的新聞會怎樣,尤其是志剛,他聽到這樣的事情,還會相信她嗎?
正當文秀在宿舍惶恐不安的時候,老孫和小米走了進來。小米一進屋就對文秀說:「你快出去躲躲,李平的愛人來了,正在後邊和李鄉長鬧騰呢,有人給她打了匿名電話。」
文秀傻了,看來事情越鬧越大了。老孫狠狠說道:「肯定是那個臭娘們兒搞的事,真想找過去給她兩巴掌。」
文秀明白老孫說的是林麗,但是沒有證據,怎麼敢瞎說呢?老孫見文秀掉眼淚,也難過地說:「都是我的錯,連累了你。」
這個時候說這些有什麼用呢,老孫只能勸文秀想開點,千萬要挺住,有了事情大家一起想辦法。小米也說,她可以作證明,證明文秀和李平沒事。文秀苦笑,這種事別人怎麼能幫上忙,小米又能證明什麼。老孫又開始自我檢討,文秀讓老孫不要自責了,事情既然這樣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孫也讓文秀出去躲一下,怕李平的愛人衝動起來找麻煩。事情往往這樣,剛發生的時候有點慌亂,真正到頭上了,也就冷靜了,文秀說:「不躲,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
小米說:「也對,一躲好像真有事了。」
老孫說:「那好,你和小米在屋裡待著,我到後院勸勸李平愛人去。」
李平愛人那天沒找文秀,姚書記和老孫勸了好半天才把她勸走。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姚書記徵求李平的意見,是否報公安局調查,李平不同意,他建議召開一個全體幹部會,想在會上把情況說明一下。
姚書記說:「你考慮好,這種事情張揚了不好。」
李平說:「已經張揚起來了,越保密越神秘,索性敞開了說,說夠了說沒勁了就消停了。」
開會的時候,小米問文秀:「你還參加嗎?」
文秀說:「我為什麼不參加?」
文秀一進會議室,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她的臉上,文秀感覺臉滾燙滾燙的,像感冒發燒一樣。人員到齊以後,姚書記在會上先講話,他又一次拍了桌子:「柳樹鄉現在真他娘的要不得了,幹工作沒勁,鬧事倒一套一套的,拉幫結伙,背地裡放黑槍,什麼招損做什麼,什麼狠毒做什麼。昨天晚上又有人貼小字報,胡說八道誹謗領導,這還是鄉政府嗎?分明六畜圈了,這股歪風邪氣一定要剎,柳樹鄉該換血了!明年春天幹部調整的時候,我一定會給上級組織部門打報告,一切搞陰謀詭計的小人,都讓他滾蛋,我就不信,幾個蛤蟆老鼠,還能把柳樹鄉的天翻了不成?」
姚書記講完以後,李平站了起來,大家以為李平會發火,但是他看起來很平靜,他說:「同志們,我李平來柳樹鄉十幾年了,我的為人大家都清楚,工作幹得怎樣,我不敢說,但是在男女作風問題上,我拿自己的良心擔保,從來沒動過這樣的歪心思。是我李平多高尚嗎?不是,說句老實話,我李平看前途比看女人看得重,說得明白一點,就是我李平還年輕,還想進步,不可能為了男女問題把自己搭進去。現在好了,我不想搭進去,有人要拉我進去,昨天晚上有人給我貼小字報了,可能大家也都聽說了,我想問問,小字報的內容,大家相信嗎?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大家在一個鍋裡掄馬勺十幾年了,文秀和我是什麼樣的人大家心裡都清楚,我相信大家的眼光是雪亮的。」
李平說到這裡,故意把目光投向了文秀,文秀的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一時間會議室裡靜悄悄的。
李平接著說:「我想大家都看到了文秀的眼淚,她從做姑娘的時候,就來到了柳樹鄉,她的為人,大家都清楚,把這樣一個作風穩重的女人扯進男女關係的角色中,有說服力嗎?我想問問那個貼小字報的人,你和文秀到底有什麼血海深仇,用這麼惡毒的方法來誹謗她?你這樣做能得到什麼?你以為大家都是傻子啊,為什麼小字報發生在考核以後?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會明白,這樣做的目的是打擊報復。我承認,鄉里這次考核的時候,是發生了一些不應該的事,有些同志確實做得不對,我和姚書記也一直在積極努力地解決這些問題。但是反過來說,上級組織部門考核,就是讓幹部說真話,人家畫你不稱職也是人家的權利,你為什麼不想想,這麼多的幹部,不稱職的只有少數?你不從自身找問題,反而搞這樣的小把戲,太沒水平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越這樣做,你越被動,你的不稱職就越多,你越強不了。我相信哪一個領導幹部都不會重用這樣的小人,不信我們走著看!」
李平說到這裡,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投向了林麗,林麗雖然極力面無表情,但是人們還是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一絲刻意和慌亂。文秀有點擔心,她覺得李平的話說得太明顯了,怕林麗和他翻了臉。但是後來一想,畫林麗不稱職是組織部門的秘密,即使她通過關係摸出底來也不能明說,說出來會毀了那個洩露秘密的人,所以這樣的事情只能是暗地裡憋氣。
李平最後說:「有句話說得很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要以為自己做得很神秘,我可以告訴你,用不著公安,我自己完全就可以把這些事情搞清楚,你給我的妻子打電話,用的是公用電話,但是我妻子卻聽出來了,因為你雖然刻意用的是普通話,但還是帶出了平陽縣的口音;我給文秀的外甥女辦工作,可以說是秘密,沒有幾個人知道,誰打聽過這個問題,我一調查就落實了;我是不想跟你較真,大家在一起共事多年,也是緣分,你無情我不能無義,誰在外混個工作也不容易,我不想毀了你一生,只是希望你懸崖勒馬,趕緊停止這種無聊的遊戲,不然,我對你就不客氣了!」
李平的講話柔中帶剛,句句切中要害,大家聽了連連點頭,交頭接耳開始議論,都說那個貼小字報的人不地道,太損了!文秀把目光直直投向林麗,發現她根本不敢迎視自己的目光,她從心裡確定,這個人一定是她了。
說完小字報的事,李平又把為什麼給小娟辦工作的原因和大家作了一下說明,重點把文秀在太平莊工作中的兩難處境敘述了一遍。然後他說:「作為一個領導,自己的下屬盡心盡力幹工作,生活有了困難,幫點忙也是應該的,為了這麼點小事大做文章太沒意思了。」
散會以後,鄉機關大院開始議論紛紛,通過李平的講話解釋,大家的輿論導向發生了變化,很多人相信了李平的話,幾個同事到文秀的屋裡安慰她,讓她不要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大家都相信她是清白的。文秀心裡非常安慰,看來歪風壓不住正氣。
快下班的時候,李平給文秀打了個電話,說希望她不要被這件事情影響,要挺起胸膛做人。文秀非常感謝李平在會上的講話,他的坦蕩說明讓文秀卸下了精神包袱,這件事情就像刮了一股邪風,起了一點狼煙,沒什麼大不了的,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文秀決定從容面對。
平靜下來的文秀對李平的家庭有點擔心,她叮囑李平回家好好和愛人解釋,不要因為這個影響了夫妻感情。李平說:「我愛人的脾氣我清楚,她這個人遇事易衝動,有時候做事不經過大腦,但是心眼兒不壞,只要解釋清楚,她會諒解的,這麼多年的夫妻了,她也瞭解我的為人。倒是你,回家多和愛人解釋一下,男人都很難面對這樣的問題。」
李平的話讓文秀心裡「咯登」了一下,其實她內心最擔心志剛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心眼兒小,有些問題想不開,好鑽死胡同。
事情過去一天了,志剛一點動靜也沒有,文秀心存一絲僥倖,她想,男女之間的作風問題,最後聽說的才是雙方的愛人,這樣的事情也許志剛不會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