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太陽:尼采隨筆 第76章 生活的熱忱
    你們想要「順其自然」的生活?噢,高尚的斯多葛派們,只會

    睜眼說瞎話!把自己想像成為自然一樣的存在物,毫無節制的奢華、無限的冷漠、沒有意圖、沒有正義與憐憫,可怕而荒涼,並且漂泊無著,想像自己是一股冷漠的力量——你們如何能忍受這種冷漠的生活呢?——人們的生活不正是為了區別自然而存在的嗎?難道生活不就是評價、選擇所愛,不仗義,受限制,力圖區別於自然的願望嗎?即使你們真的「順應自然而生活」,你們又怎能生活得與其不同?你們為何要按照自己所認可和不得不認可的事物造出一種原則呢?實際上,你們並非如此:你們裝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抬出你們自以為從自然中獲得的規則,干的卻是相反的勾當——真是傑出的演員與自欺者!你們傲慢地將你們的道德與意圖強加於自然本身,並將道德理想自定義為「順應斯多葛的自然」,要求一切生命即按照你們的形象來塑造,以此象徵某種斯多葛主義的永恆光輝與高唱讚歌!將自身束縛於對真理的熱愛之中,如此長久而執著、如此死板而呆滯地以斯多葛式的眼光看待自然,以至於無法再容下另一種視角——甚至於在某種不可名狀的傲慢的驅使下,使你們保持極端的希望,因為你們自身就沉迷於這種自虐之中——斯多葛主義即是如此,同時也使自然充滿暴虐的色彩——難道斯多葛派不是自然的一部分嗎?……但這只不過是一個永恆的故事:過去斯多葛派所發生的故事,今天仍在延續;只要有一種哲學開始變得自信起來,它就會依照自己的思維創造世界,而不可能有另一種可能。哲學便是這施暴衝動的本身,便是最權威的意志,「創世」的意圖,探求第一原因的意志。

    所謂的熱忱與雅致,我甚至要用上「狡猾」一詞。如今的人們帶著這種態度尋遍歐洲各處以探求「現實世界與虛假世界」的課題,引起諸般話題,使得眾人駐足;無論是在正面還是在幕後,倘若只聽到一聲「追求真理的意志」而沒有別的內容入耳的人,一定不能吹噓自己擁有靈敏的雙耳。事實上,在極個別的場合,這種追求真理的意志——某種放任而充滿冒險性質的勇氣,某種形而上學者帶有絕望色彩的義無反顧——的確可能參與其間。最終,他們寧可抓住滿地的「確定性」不放,也不願瞥一眼整車的可能性。甚至於還會帶有清教徒般的狂熱勁兒,寧可死於無,也不願理睬不確定之物。可這都是虛無主義,一種絕望而垂死的靈魂狀態:即便這是出於美德而表現的勇敢。然而,對於更為強勢的、充滿生機、渴望生命的思想家,情況可能有所不同。

    他們分屬不同的黨派,反對假象,以傲慢的口吻談論「透視法」,他們以對待「地球是靜止的」這一假說的態度來估量自身肉體的可信性,並基於此種態度得意揚揚地放跑了最為保險的佔有物(目前還有什麼比自己的肉體更可靠的呢?)。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是為了奪回被前人所佔有的更為保險的事物呢?即以前的某種信仰,抑或是「不死的靈魂」,又或是「老朽的上帝」,總而言之就是某種觀念。與「現代觀念」相比,這些觀念能夠使他們生活得更好、更有活力、更快樂,不是嗎?這既是對現代觀念的一種不信任,也是對昨天與今天所建構的一切的非信仰;他們或許對自己的輕率舉動表現出厭煩與自嘲,再也無法忍受繁雜不堪、概念破爛貨的出身。現在,它既是那些所謂的實證主義擺到市場上兜售的破爛貨,又是一頭被牽到繁雜的現實性哲學市場上的一頭蠢驢。這些看來花裡胡哨的東西,實際毫無新意,毫不入流。在我看來,人們應當以此為鑒,來為今日的(懷疑論的)反現實與認識的微觀分析證明。他們的本能無可非議地將它們同時髦的現實分離開來——他們開倒車的秘密與我們何干!他們的目的並非「後退」,而是離開。再增一份力量、勇氣與藝術家的才幹,他們便會逃之夭夭——而非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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