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人們總是做不到這點,有時常常帶來嚴重的不良後果。1960年,西奧多萊維特指出,鐵路運輸業被公路運輸和航空運輸打敗,這是因為他們僅僅將自己局限在鐵路運輸生意中,而沒有將自己置身於交通運輸業中來發展。對鐵路運輸而言,若能有更寬廣的視野,看到自己在交通運輸中的更複雜的位置,也許能引導其更好地適應快速變化的時代。原因:和抽像思維鬥爭的童年線索
對成人而言,經常忽視抽像思維並不奇怪,因為這種思維方式對我們來說仍然很新鮮。抽像思維是一種緩慢發展的能力,直到青少年期才開始萌芽。如果你看看孩子們怎麼回答「這個故事講了什麼」這個問題,就能理解抽像思維的發展。假如你正在為一年級的小學生講「三隻小豬」的故事,孩子們能很容易理解故事裡的事件。故事講完後,你問孩子們:「這個故事講了什麼?」他們的小腦袋裡會蹦出各種各樣的答案,卻只能給出一些淺顯的回答,比如複述出小豬們的具體行為細節、大灰狼的行為以及最終的結局。如果你說:「好,那些都是故事中的特別事件,但是大家能只用一句話概括故事的意思嗎?」他們就肯定會覺得很為難。
要回答這個問題,孩子們需要將故事裡的所有具體事件聯繫起來,歸納出主題思想。他們在故事裡找不到答案,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從字裡行間總結內在含義,這件事情對更大年齡的孩子來說也有困難。他們不僅要創造地提出抽像的觀點將故事情節邏輯地聯繫起來,而且還必須找出最能表達故事內在含義的主題。正如理查得弗瑞裡所說:「三隻小豬」雖然告訴了我們很多道理,但是絕不是一個建房子的故事。
低年級的孩子們一直持續具象思維方式。如果我們問四五年級的學生「公平是什麼」,他們會給我們講有關公平的例子,比如遊戲中的事件或老師改卷子的情況。或者他們會說公平是有關好孩子和壞孩子,有關法官、法庭和監獄的東西。直到這些孩子進入青春期後,他們才會開始像成人一樣思考,才開始用更抽像的方式來定義「公平」。
正因為我們意識到青少年能採取抽像思維方式,所以我們在學業方面會對他們的抽像思維有更高的要求。高中、大學的老師都會要求學生以更抽像的方式來思考,這樣便於他們進一步學習特定領域的高深知識。例如,在物理學中,我們不僅希望學生認識到某些特定物體會漂浮,而另外的則不會,還要求他們理解更抽像的原理,即物體漂浮的原理是什麼。
運用困難:抽像程度過高,難以理解
除去在學會抽像思維過程中遇到的各種挑戰外,有時,運用抽像思維很困難的另一個原因是,某些概念本身就特別抽像,甚至在我們的思維能力之上。當我們尋找「三隻小豬」的中心主題,或試圖理清從事的不同工作之間的內在聯繫時,我們是從具體事件中學習找到更隱藏、更內在的關係。我們在這些點之間思考抽像的關係,但是這些點本身——故事中的事件、我們肩負的工作職責——都不是抽像的。然而,在下一個水平上,我們不再把事實、可觀察的事件或歷史證據當做我們思維的客體並進行推理,也不再依據具體的元素來推理出有關抽像意義的結論。相反,我們是將抽像意義本身作為思維的客體,在這些本來就抽像的意義中進一步推理它們的意義、它們之間的關係及重要性。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學齡兒童能夠理解對稱的觀點。如果我們給孩子們展示對稱的物體,並指出物體的兩邊是一樣的,比如,我們的身體差不多是對稱的,有兩隻眼睛、兩個鼻孔、兩隻耳朵、兩條胳膊和兩條腿,那麼,孩子們能以這種具體的方式理解對稱的概念。他們能學會識別對稱及不對稱的物體,也能考慮發展心理學家瑪格麗特唐納森提及的「相關事物」。他們也能將對稱關係看做不同事物或事件之間的連接。但是,正如唐納森指出,這種觀點和對「關係」本身的思考並不是一回事:「其中一個是指對某人的身體部位感興趣,或者是對整個身體感興趣,而另一個則是對對稱的本質感興趣。」
對對稱的本質感興趣是什麼意思?嗯,舉個例子來說,它就是意味著,我們不再考慮具體的對稱例子,甚至是超越最精妙的對稱例子,如人與人之間的力量關係也許是對稱,而是要考慮到對稱的不同概念化過程。在關係中,我們稱之為「互惠」的關係可能是對稱的,還有,平衡、循環甚至是對立都可能是對稱的。當我們能從這些方面來考慮對稱,其實就是在進行抽像思維:考慮互惠、平衡、循環和對立的抽像概念,而不是只考慮這些抽像概念的具體例子。
要在如此高的抽像水平上進行思考並不容易。這種思維包含了瑪格麗特唐納森所說的「非嵌入式推理」,即缺乏有意義事件背景的推理。我們都知道,如果缺乏事件背景資料,進行推理非常困難,之所以我們會認為具體事例非常有幫助,或者當某人提出一個尚未接觸過的觀點,我們會將這些新觀點和已有的熟悉概念聯繫起來,都是這個原因。當我們關注事件之間的關係,而不僅僅只是具體的事件時,就達到了一種較高的抽像水平,一種遠高於真實物體和事件的水平。
回頭再看菲捨爾和皮普的模型,我們可以看到,從點到線、線到面、面到立體、立體到系統,我們不僅看到了越來越大的圖景,也越來越能觸及這些圖景中各元素之間的複雜聯繫。當那些關係非常複雜或抽像時,我們就更難理解它們所呈現的圖景。當元素本身也很抽像時,那就更難了。幸運的是,我們似乎不需要在抽像思維的最高層級上進行有效思考,也不需要成為非常出色的思想家。
天才是否有可能處於低級抽像思維水平
你可能會認為獲得諾貝爾獎的科學家們的抽像思維水平一定非常高。某些科學家榮獲諾貝爾獎,正是因為他們提出了一些非常獨特和抽像的概念。專家們承認,僅有小部分該領域的學者能真正理解這些複雜的新理論。然而,獲得諾貝爾獎的人並不一定都是因為他們的貢獻包含有高抽像水平的發明或發現,而是因為他們征服了該領域的某些盲點,而其他人卻一直屈服於這個盲點。這些革新者能夠看到他人視而不見的可能性,或者能抓住他人根本不會考慮的視角。加杜塞克博士在發現苦魯病病毒時正是這樣。許多諾貝爾獎獲得者和他們同事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們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全心全意地去思考他人認為理所當然的現象,另外有一些人則會拒絕誇誇其談,而是深入地去思考別人想當然的概念或觀點。
視野拓展:系統觀在個人生活中的作用
高中和大學的某些課程強調了「全局觀」,例如,社會學教授要求學生理解強大的社會力量(比如國家的經濟或出生的社會階層)對人的影響。但是,即使是學生學習了這些課程,在日常生活中也並不一定就能從系統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相反,他們每天閱讀報紙上的新聞故事,似乎這些故事都是單獨的點。如果他們找不到工作,往往將原因歸結為自己沒有背景,而不是充分考慮更多的因素,比如工作外包、行業變遷或國際進出口模式。因此,人們必須有意識地退後一步,不是只考慮當下的領域,比如自己居住地所在的小區域,自己大學專業主修的狹小知識領域或自己部門在整個公司的小角色,而是應該考慮這些領域怎樣和更寬廣的系統聯繫在一起。
然而,採用系統的觀點也帶來了一個問題:在個人生活中,人們能在多大程度上採用系統來解釋發生或沒有發生的事情?下面是兩個案例場景:
場景1:一位中年人意識到自己所在的油漆廠的一些員工在執行安全政策時不夠嚴格,有時油漆生產過程中會有廢氣洩漏,這是很危險的事情,有可能導致火災或爆炸。他解釋說自己沒有辦法控制這種安全隱患:「我已經試過,已經告訴了相關人員,他們爭辯說如果不走點捷徑,他們根本無法在期限前完成生產。我也跟老闆說過,他說無法改變期限,自己也左右為難。那我能做什麼?我根本改變不了整體系統。所以我只能盡力減少這種情況的發生,然後祈禱不要發生問題。」
場景2:一位中年女性感到很失望,因為不能投入足夠多的時間來發展自己的小企業。她發現這個問題的最大原因在於自己花了太多時間來為家人服務。她抱怨說:「當你在家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你應該一直為他們服務。」她解釋了自己無法拒絕家人而把工作放到首位的原因:「女性天生就應該『好好地』照顧家人。」另一個女性企業家也回應說:「嗯,我也是被這麼教育的。但是現在我已經55歲了,是時候要結束這種悲慘的局面了。」
採用系統的觀點時,我們承認系統會強烈地影響生活。但是,我們應該在哪種程度上來合理拒絕系統對個人的要求呢?對此有不同的態度。第一種態度比較極端,他們認為系統如此強大,所以個體無法拋棄系統來解釋自己的行為、信念或情緒。在這兩個場景中,我們看到,油漆廠的管理者沒有看到有效改變系統的方法,他變相地鼓勵了安全防範措施的放鬆。我們也發現,女企業家沒有找到方法拒絕女性的家庭職責,所以現在還無法改變行為方式。
第二個極端的態度在場景2中的第二個女性身上有所體現,她說:「我也是被同樣的思想禁錮過,但是我受夠了。」她相信如果人們的動機足夠強大,就能克服系統帶來的阻礙;如果由於種族、宗教或性別原因,社會限制了人們的發展機會,他們應該能將自己解救出來。如果過去塑造了他們,也應該能顛覆自己的過去。
社會系統對我們的強大影響是不可否認的,比如影響到我們的出生,影響到我們的日常生活。沒有人能對這種來自社會階層、性別、種族或民族的強大的影響產生絕緣。同樣,我們也都會被更小的系統所影響,比如我們的工作系統和生活系統:我們所在的公司,我們生活的家庭。同時,大多數人也相信,個體必須對自己的生活狀態負責任,有些事情能做或不能做不能總是歸咎於系統。無論身處的系統有多大的限制,我們仍然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可以作出某些可能選擇。在那個空間裡,我們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我們能理解自己的生活如何與更大的社會系統相聯繫,那個空間會變得越來越大。
事實上,一旦意識到某個特殊系統對我們生活的影響,一旦發現自己無法理解整體圖景,那麼我們就可能做一些事情。我們可以努力改變系統;可以努力抵制系統的負面影響;也可以決定離開這個系統。無論我們做什麼,第一步就是要意識到我們自己的盲點,這樣我們就能發現這些系統以及系統給我們生活帶來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