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要實現一次工作的更換,但這一次與以往的經歷完全不同,我的目標非常明確:我的歸宿在中國,我希望這份工作與自己的理想結合,在中國創造出更大的價值。
此前,我在中國創辦大學的理想沒有成功,這多少讓我有些沮喪。不過我慢慢地說服了自己,我雖然不能改變教育,但是我可以幫助青年成長。在尋找工作的階段,我開始撰寫一本給年輕人的勵志書籍——《做最好的自己》,同時,我也在開始慢慢尋找回到中國的機會。
我相信,我的優勢始終在於既理解美國公司的文化,又理解中國的國情,同時還有在中國工作的經驗。因此,我相信自己很適合在跨國公司的中國子公司工作,並成為中美之間溝通的橋樑。而這個時候,一家活潑又神秘的公司進入了我的視線,這就是位於加利福尼亞州的Google公司。
與歷史「悠久」的微軟不同,年輕的Google讓人感覺活力四射。2005年的Google,還是一家非常神秘的公司。他們的產品做得非常好,天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出來的!在戴維·懷斯《撬動地球的Google》裡,對Google有一段非常有趣的描述,「他們沒有錢僱用設計師和藝術人才來設計精緻的頁面,所以Google的主頁很簡單。不過,Google清新、乾淨的外表一開始就得到了找尋信息的互聯網用戶的青睞,Google主頁以白色為背景,只使用最基本的色彩,它的純淨在這個雜亂無章的世界上具有最廣泛的吸引力。」
在外界,大家都知道這家公司做的搜索引擎非常好,也知道這家公司的運作就像「卡通王國」一樣,裡面的很多設施就如同遊樂場一樣讓人眼花繚亂。很多去過Google辦公室的人都會跑過來誇張地說,「嘿!你知道Google的人會坐在大球(健身球)上編程序嗎?」或者滿臉疑惑地說,「他們踩著滑板來上班呀?」除了這些,Google還僱用了著名樂隊「感恩至死」的大廚來給員工們做飯。硅谷的人簡直不能相信,這樣毫無紀律的公司怎麼可能如此成功。而「酷」、「有趣」、「散漫」成了這家公司的形容詞。
那個時候,Google公司以外的人沒有誰知道他們成功的秘密,他們形成了一種內部非常開放、對外十分封閉的企業文化。他們在早期甚至不想上市,因為一旦上市,財務報告就必須公開,人們就會恍然大悟「原來搜索引擎也可以賺這麼多的錢啊!」因此,Google一直希望營業額再增長5倍的時候,再把他們的財富曝光。
那時曾有一個有趣的說法,說一旦有人離職去了Google,那麼這個人就如同被外太空的人抓走一樣,人們不再有他的消息,即使有,也不知道他在Google究竟從事什麼工作。而Google創造的奇跡是,幾百個團隊,幾千人的公司,居然沒有洩露過一絲一毫的商業機密。
Google其實給風險投資家創造了巨大的投資回報。一家風險投資公司,只用基金裡1%的錢投資了Google,居然獲得了1000倍的回報。因此,Google創造了一個真正的硅谷傳奇。
尤其讓人驚訝的是,這個傳奇的創造者竟然如此年輕!Google是由斯坦福大學的兩個天才拉裡·佩奇(LarryPage)和謝爾蓋·布林(SergeyBrin)創建的。當拉裡在1995年春天遇見謝爾蓋的時候,他們一見如故。儘管彼此有許多不同之處,但兩人之間卻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化學反應」,而且反應的能量顯而易見。《撬動地球的Google》裡這樣描寫他們的見面,「當時謝爾蓋的任務是帶著拉裡和其他可能到斯坦福攻讀博士學位的學生參觀校園並熟悉其周邊環境,當時的斯坦福加州校園正陽光燦爛,毫無預兆的,這兩個人突然開始為一些隨機的話題展開辯論。兩個素昧平生的人爭論得熱火朝天,火花四溢,這不是很奇怪嗎?」
1997年,這個以google.standford.edu為網址的引擎開始被斯坦福大學內部的學生、教師和管理人員使用。在校園裡,人們對這個引擎的性能有口皆碑,它很快就流行起來。隨著數據庫的規模越來越大,用戶數量也越來越多,他們的計算機不夠用了,但沒有足夠的現金,所以他們只能千方百計地省錢,自己購買零部件組裝機器,還在倉庫裡翻找沒有人認領的計算機。當時,這兩個天才,甚至想過把自己的專利賣掉。
不過,Google遇到了天使投資人,而且Google更為聰明地利用了互聯網泡沫爭搶人才。當。COM泡沫破滅,很多跑到硅谷的教授遭遇了公司倒閉和裁員,而一些創新實踐者也接受了降薪加入Google。正是這些人發明創造了更廉價的數據中心,這使得需要更多資源的Google獲得了持續發展的動力。
在硅谷,Google聲名鵲起,從默默無聞到被人嚮往。硅谷的工程師們都躍躍欲試地希望去Google公司工作。凡是去過Google面試的人,都會被貼上「聰明人」的標籤。而在微軟,大家也使用Google的產品,人們一方面對搜索引擎是否能賺大錢表示疑惑,一方面又對Google的文化表示不可思議,他們堅信「總有一天,卡通王國的孩子們會長大,他們會知道現實世界的厲害!」
當Google在微軟內部已經成為最大的假想敵時,當Google成為新聞媒體追捧的新星時,當Google的搜索技術越來越領先時,微軟內部對待Google的心情也逐漸變得更加矛盾起來。
但是,每年都有成百的微軟員工奔赴新東家Google。
如同探險,很多去了Google的朋友,都有一種釋放的喜悅寫在臉上。一些朋友見了我,都會一改以往憔悴面色,神采奕奕地說,「開復,來Google吧,這裡很有意思!」「是嗎?」「嗯,這裡的工作簡直像打遊戲那麼有趣!」那些去了Google公司的人,似乎都把工作當做了一種享受。
除此之外,在硅谷,人們津津樂道的還有Google公司「自由+透明」的價值文化,每個人可以自己選擇做什麼,然後按照相同的興趣結合成一個個的團隊。每個人考慮的重點都是如何能讓公司更好、如何做出對用戶有意義的產品,而不是如何擴張自己的帝國。每個人都是透明的,沒有秘密,更沒有「三角溝通」。
有一個故事流傳很廣:一個員工剛加入Google,但是他找不到一間辦公室有空座位,於是就直接搬進了CEO艾瑞克·施密特的辦公室,艾瑞克面露難色,小聲地對這位員工說,「你要不要去問問別人,看還有沒有別的選擇?」那個員工出去晃了一圈,回來說:「我到處去問了,他們都說我就坐這兒最好。」於是,這位員工和施密特共用一間辦公室,時間長達半年。在這半年間,Google正處在上市的過程中,每次施密特接到和上市有關的機密電話,都只有跑到室外去打。半年後,Google終於買了新辦公大樓,施密特刻意挑選了一個面積非常小的辦公室,根本不可能容納第二個人,他這才終於得到了清淨。這樣的故事,在別的公司可能只是「奇聞軼事」,但對於Google來說,卻是確有其事。
最讓我震撼的是Google對公眾利益的態度。Google上市時,堅持讓股民直接買Google的股票,而不是由大投資銀行分配給大戶,這種做法得罪了不少投資銀行,但卻得到了民眾的好評。Google是一家先讓用戶滿意,然後再考慮賺錢,如果不賺錢也沒有關係的公司。Google大部分的軟件和服務都是免費的,而且許多軟件和服務雖然推出多年卻仍沒有找到好的商業模式,但只要用戶覺得有用,Google就會繼續做下去。這種對商場上慣有的「唯利是圖」作風的摒棄,贏得了用戶的心,這也是讓我尊敬的一種難能可貴的信念。
當「卡通王國」的神話在硅谷不斷上演時,一個和Google有關的工作機會出現了。
2005年5月的一天,我隨意地打開新浪網,一個標題映入我的眼簾,「Google在中國將大有作為!」打開這個專題網頁,我知道Google已經在中國購買了google.cn的域名,也準備在上海開設辦公室了。
回到中國,去一家很酷的公司,做一項創始的工作——面前的新聞正在告訴我,這就是三者最好的結合,這樣的機會不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嗎?
當我看到Google準備進入中國市場時,浮現在我腦海的就是我給大學生的第三封信中寫到的:「當你對某個領域感興趣時,你會在走路、上課或洗澡時都對它念念不忘,你在該領域內就更容易取得成功。更進一步,如果你對該領域有激情,你就可能為它廢寢忘食,連睡覺時想起一個主意,都會跳起來。」這種對工作的熱情是最讓我激動的。
遇到機遇的時候,只能自己伸出手去把握。羅曼·羅蘭曾經說,「如果有人錯過機會,多半不是機會沒有到來,而是因為等待機會者沒有看見機會到來,而且機會過來時,沒有一伸手就抓住它。」我想,如果我沒有主動出擊去把握潛藏著的機會,很可能,我會與自己的理想失之交臂。
我沒有等,而是主動在網上搜索了Google總裁艾瑞克·施密特的電子郵箱地址,發出了我希望加盟Google的意願。我表明了我願意去中國工作,我知道,這是一次「追隨我心」的行動。
沒有想到,當天晚上,效率奇高的Google就伸出了橄欖枝。一個叫艾倫·尤斯塔斯(AlanEustace)的高管打通了我的電話,電話那邊是一個如沐春風的聲音:「開復,我很驚訝,你居然對我們有興趣。我們接到你的郵件非常高興。其實,我們一直在研究你的背景,覺得你曾經在中國工作過,創建的微軟亞洲研究院是個奇跡,你在多個公司從事過研究和開發的工作,所以我們的內部也討論過,大家一致認為『能得到李開復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