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 第49章 Chapter 49
    一家溫暖卻偏僻的街角小咖啡館,在打樣之前又迎來了兩位客人。走在前面的女人華麗得像是會發光,瞬間點亮了這間狹小的咖啡館,她大衣下美麗的裙擺將外面一小縷寒冷的空氣帶進溫暖的室內,讓櫃檯的中年老闆從昏昏欲睡中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而跟在她身後的男人,穿戴乾淨利落,面貌清秀如蓮,眼神卻是冰冷的很,兩個人在最角落的地方坐下。

    「不好意思,我們這馬上就關門了。」老闆有點為難地走上前招呼。

    「二十分鐘。給我們兩杯熱牛奶。」美麗的女人先開口。

    也罷,多做一筆生意也好,老闆點了點頭默默離開。

    狹小的空間裡唱片機裡吟唱著鄧麗君的老歌,不高不低,訴說著難以言喻的情懷。

    沈磬磬戴著雪狐絨帽,同樣質地的圍巾幾乎將她的臉圍得嚴實,只露一雙冷艷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對面的人。

    剛才她把歌唱完,燈還沒亮,寧末離冷不防起身離開,臉沉得跟一塊千年大冰塊似的,氣勢駭得嚇人。而季涵緊接著對她說,我們談談。

    是該談,本來她就是找他談的。

    「牛奶。」

    兩杯熱飲放在兩個人面前,呼呼冒著熱氣。但沒有人低頭去看,任由熱氣在自己的面前徘徊。

    沈磬磬說:「我想,我們之間沒必要客套了。」

    「是,生日快樂,禮物。」季涵把一隻包裝精美的禮盒推到沈磬磬面前,「短信裡說你有事找我,現在可以說了嗎?」

    沈磬磬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把一個文件袋推向季涵。

    「這是什麼?」

    沈磬磬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落下一圈淡漠的陰影:「你一直想要的。」

    季涵摸上紙袋的手突然一頓:「你想離婚?」

    他絲毫不震驚地說出這問話倒是讓沈磬磬一驚。

    然而,他不是震驚,而是用最大的克制力維護了尊嚴,放在桌面下的手已經被捏得變形。誰說男人沒有第六感,今晚從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右眼皮直跳,隱有不好的預感。

    他說:「我不會簽的。」

    沈磬磬望著他發白的嘴唇,忽然感到很不可思議,前兩個月,說這句話的人是她,現在完全顛倒了。

    沈磬磬對他的話致若惘然:「條件很好,離婚後,我財產的一半歸你,房子、車子歸你。」

    季涵的目光猛地銳利:「你什麼意思?可憐我?」

    「我是按照法律規定做的。」

    「我不需要,你拿回去。」他把文件袋重新退回給沈磬磬。

    沈磬磬沒動,只說:「你明白我今天讓你參加Party的意思嗎?」

    季涵沉著臉看她。

    她的話平鋪直敘,沒有一點起伏:「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的生活燈紅酒綠,你的生活清規戒律,是我錯了,我們不配,我不該逼你結婚,也不該把這段婚姻拖了5年,今天我放你自由。」

    季涵蒼白到透明的臉上,鎮定的神色出現裂痕:「沈磬磬,不要說的那麼好聽,你是放我自由,還是給自己後路?把我甩了,然後投向他的懷抱嗎?」

    鄧麗君的歌聲還在那輕柔述說綿綿情意,櫃檯後面的老闆靠在椅子上,抬眼看了看那桌客人,又事不關己地低下頭。

    半晌,沈磬磬還是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說:「是。」

    季涵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冰錐鑿中,痛得一時間呼吸不上來。他想到了她要離婚,想不到她承認得那麼乾脆。

    自欺欺人地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是,我是要投向他的懷抱。」她說得再清楚不過。

    「你!」

    椅子滑過地板的聲音在輕歌漫語中顯得格外突兀,季涵僵直了身體,雙臂撐在桌沿,一臉鐵青之色,對面沈磬磬自始至終眉毛都沒動一下。

    老闆疑惑地抬起頭,正想著要不要過去,那男子又重新坐下。

    「不要開玩笑了。」他壓低了聲音,喉嚨口像是有千把刀片在切割,「你這是承認,你喜歡寧末離?」

    沈磬磬面不改色:「是。我喜歡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季涵徹徹底底地呆了,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相信。

    「呵……」沈磬磬輕笑道,「以前我不承認,你不相信,現在我承認了,你還是不相信。這就是問題,不論我說什麼,你本能的不相信。我厭倦了,所以,到此為止吧。」

    季涵先是語塞,復又急道:「你是氣話。寧末離雖然位高權重,身世不凡,但他有個女兒,還是娛樂圈的人,你說你和他還有什麼協議,他說追你,能有幾分真心,你不要傻了,那不現實。」

    「季涵,我們不可能了。」

    「不。」

    沈磬磬像是沒聽到一樣:「所有責任在我,你母親那你可以把錯都算在我身上,是我先移情別戀,也是我玩弄了你的感情,我捆綁你5年,自私又惡毒,是我配不上你。」

    她垂下眼,睫毛微微顫抖。

    沈磬磬字字如刀,刀刀刺心,季涵渾身發冷,忘記了自己置身溫暖的小咖啡館,恍然以為在滿天冰霜的大雪山。

    「你確實自私又惡毒……」季涵的呼吸有些接不上來,沈磬磬心裡一驚,怕他哮喘發作,可還好他深呼吸幾次,逐漸平復下來,閉上眼睛說,「我不會簽的。」

    「你總是讓我放過大家,為何現在是你在執著?」

    「寧末離不是你能看透的。」

    「我不需要看透他,只要他對我好,我喜歡就行。」

    「你就這麼自欺欺人?」

    沈磬磬不為所動:「你才知道嗎,我還很傻,就因為我自欺欺人了5年,才以為我能挽回我們的感情。」

    「現在還來得及,我從來沒說過我不喜歡你了,我們一起挽回。」

    「季涵,喜歡不是用嘴巴說的,哪怕你說一萬次也抵不過在我情緒低落時的一個擁抱,在我受到指責的時候說一句我相信你,你總是不明白。但是,」沈磬磬的眼裡忽然有點點光芒在閃動,像是深夜裡最孤單的星星,「我還是要感謝你,教會了我快樂、青春、成長、悲傷、痛苦以及……解脫。」

    眼淚最後還是被沈磬磬逼回去了,她實在不適合做出這種悲苦哀怨的樣子。不是沒想過很想瀟灑地把離婚協議書摔在他面前,然後用最高傲的語氣說離婚,這樣才符合沈磬磬的個性,在報復的時候絕對不留情面,這個假想在她腦中沒有逗留一分鐘就被排除了。

    季涵不是她的仇人,是她曾經牽過手的戀人,哪怕他們現在的關係已經面目全非,她知道很多事不是他的錯,誤會的產生,隔閡的出現,年輕氣盛的她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拉鋸戰中也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所以,理智地、成熟地思考問題後,縱使吵了那麼多年,沈磬磬覺得與其大家最後撕破臉,不歡而散,不如和平分手……

    她一個人從小咖啡館出來,留季涵還坐在那和他面前兩杯漸涼的牛奶。外面突如其來的冷氣一下子席捲而來,不由讓人打了個冷顫,呼了口白氣,沈磬磬縮緊了脖子。她現在腦子裡一團亂,設計好的計劃雖然勉強完成,但過程和結局都不如她想像的完美。

    胸口除了解脫般的輕鬆,還有絲絲縷縷的悲憫。

    船長把車停在街口,沈磬磬加快了腳步,然而,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有人從不知哪個角落冒出來,抓住沈磬磬的胳膊將她用力拖到拐角的小巷子裡。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沈磬磬還沒看清對方的長相,但現在她的腦海裡驚恐地閃過一個念頭,她遭人襲擊了。

    船長就在前面,這個距離他應該聽得見,就在她想要呼喊的時候,那人猛地拉下她的圍巾,一個熱烈到沸騰的吻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

    沈磬磬條件反射地掙扎,卻被那人按住拉到懷裡,然後她聽到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噓,別動。」

    沈磬磬心臟似乎停了跳一秒,隨即瘋狂地加速。

    月亮從朵朵雲層後爬出來,灑下淡淡的光輝落在寧末離長長的睫毛上,光輝又從睫毛的縫隙落下,揉進了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一片溫柔的光芒,在那裡面,沈磬磬看到了自己。

    她僵著沒動,然後他更緊地抱住她,輕柔的吻一點點落下,溫柔得不可思議,細細碎碎,纏綿,持久,像是永遠不會有盡頭。

    沈磬磬頭昏昏沉沉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她的手還被他握在懷裡,貼在他胸前,感受到在這之下有力又快速的心跳。

    「等等……」

    親吻的間隙,她微微側過頭想要說話,卻被他重新吻住,他像是有極好的耐心,不知疲倦地把那份不再掩飾的感情一點點地傳遞給她。

    不知過了多久,當沈磬磬恍恍惚惚地清醒過來的時候,正好對上一雙漂亮的眼睛,那眼睛一直看著她,透著迷人的笑意,她愣了愣,反應過來後,一把推開他,側過身掩飾自己的大紅臉,沈磬磬尷尬地整理了下圍巾,身邊的人不出聲,她就更尷尬,只好硬著頭皮回過頭說:「你不是生氣地走了麼?」

    寧末離的臉在夜色包圍下白皙如玉,似會發光,他淡淡地笑了下:「嗯,不過我還是有點不甘心,所以就回來了。」

    沈磬磬狐疑道:「不甘心?」

    寧末離拿出手機:「什麼叫你這個笨蛋。」

    「咳咳……就是字面意思。」沈磬磬目光閃爍。

    「這個算是答案?」

    「不懂就算。」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接受了我的五天?」

    沈磬磬含糊地應了聲。

    「有拿有還,你的呢?」

    沈磬磬怔了下,皺眉:「你別過分,只不過是五天,就想誑我下半輩子嗎?」

    寧末離俊秀的眉高高挑起,很驚訝:「我沒說下半輩子,你這都想過了?」

    沈磬磬頓時無地自容,跟他過招,她果然還是棋差一招,有些賭氣地扭頭要走,卻被他從身後抱住,感覺到他的下巴輕輕擱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身上獨有的凜冽乾淨的氣息包裹住她,而那低低的聲音像是魔咒鑽入耳中,立刻讓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

    「真沒有?」

    「……」

    「還是,在內疚?」

    「為什麼要內疚?」

    「季涵。」

    沈磬磬抿起唇,說不出話來。

    「不用內疚,如果覺得虧欠,就推在我身上。」

    雖然口氣不怎麼好,但是這話說得沈磬磬鼻頭有點酸。

    「還不想說?」

    「說什麼?」

    「磬磬,還要裝傻?」

    「……哪有這樣的,我不會說,這應該是紳士說的。」

    「我好像早就表示過了。」

    「切,難不成你在我夢裡表示的。」

    寧末離從沈磬磬的大衣口袋裡摸出手機,翻看了一下,找到那條冷笑話的短信:「讀一下,每段第一個字。」

    沈磬磬莫名其妙:「什麼東西……我……然後是,愛……嗯……你……!」

    我愛你。

    沈磬磬盯著屏幕,腦中一片空白,有點缺氧。

    這就是他一直讓她思考的答案。

    「謝謝。」

    「啥?」

    「你的表白。」

    「……」沈磬磬登時要轉過頭打他,如果言語上不行,只能採取暴力。

    可他低低的聲音再次揉著無窮的魔法傳來,讓她停下了動作:「我一直覺得,做比說重要,很多事我不會說,並不代表我不會做。」

    沈磬磬愣愣地由著他張開雙臂,把她裹進他的大衣裡,緊緊貼著他的胸口,像是要將兩人合二為一。

    他的聲音那麼沉,那麼醇,那麼不容置疑,不似那些青澀的男孩害羞純情的告白,也不似那些虛榮的愛慕者甜言蜜語的奉承,這個男人的話很簡單,甚至不加修飾,卻有著海一般的深度,天一樣的廣度。

    「但是,如果只是做,你還是會不相信,以為這是我的遊戲,那麼,我說一次。」

    世界突然靜了下來,她的世界只剩下他的聲音。

    寧末離的嘴唇貼著她的耳廓,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溫柔道:「喜歡這個詞太淺薄,我愛你,沈磬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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