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驚喜,但有點過頭,讓她這麼能演的人一時間竟露不出驚喜的表情。
片刻後,她恍然大悟,回頭看向Ted和筠筠:「你們合夥的。」
Ted尷尬地笑了笑,筠筠則翻了個白眼,湊到她耳邊低聲道:「裡面那個怎麼辦?你幹嘛不早點告訴我。」
沈磬磬今晚原本就很緊張也很糾結,過來的一路上頭腦裡一直在模擬演練今晚要說的話,該有的表情,可這些都被寧末離的出現打亂了。
沈磬磬下意識朝裡看去,恰好裡面的人正抬頭往這邊看看來,視線相遇的時候,雙方都愣了一下。
沈磬磬還沒愣完,身後寧末離的聲音涼颼颼地沈磬磬的傳入耳朵,聽起來還有點譏誚:「看來是我會錯意了,你確實沒打算邀請我。」
沈磬磬有些僵硬的肩膀更加僵硬,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但這個時候說了也是白說,她也不便在這麼多人面前解釋什麼,詭異的氣氛在那裡,既然她安排好的全局計劃泡沫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磬磬換上淡定的臉,回過頭面對這名她非常驚喜但確實是不速之客,現下臉色也從剛才的溫柔愉悅陡然變得似笑非笑的皇帝大人。
「來者是客,我當然歡迎。」
寧末離瞇起眼,笑起來還不如不笑,話也不說一句,沈磬磬以為他下一個動作就是傲慢地轉身就走,可沒想到這人果然難以捉摸,隨意聳了聳肩,越過她們,直接走了進去。
他剛一進去,裡面的人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沈磬磬微醺的腦海猛地被震得無比清醒,然後快步跟了上去。
寧末離總喜歡在氣勢上先壓到別人,而且是無時無刻不這麼做,所以大多數時候他的氣勢是渾然天成的,哪怕他的舉手投足都很有禮,但有時候只需一個眼神就能讓對方心生敬畏或者膽寒退卻。但他很少會刻意對一個人施加壓力,毫不掩飾地用傲慢的神色打量對方,然後露出「不過爾爾」的表情,再無視掉對方,然後大搖大擺地在主位上坐下,比如現在。
不是第一次被他傲慢無視掉,季涵雖然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但也沒多大反應。
沈磬磬看到自己的位置被寧末離坐了,知道他現在心情欠佳,只能暗歎一聲,她走到季涵面前,視線從他襯衣的第二顆紐扣上移到他單薄的嘴唇,再上移到他的挺秀的鼻樑,然後,是那雙清冷的眼眸。
心裡很平靜,如她想像的那般。
「你什麼時候到的?」
「半小時前。」
她低頭看向那杯沒動過的酒,和神色一樣平靜的語調:「放鬆點,想喝什麼自己叫。」
季涵打量了一下她白色的禮服,並沒有因為她的華美感到驚艷,反倒皺了皺眉,神情冷淡:「你不是說找我有事嗎?」
「不急,讓我把生日過完,一會再說。」
「站在這幹嘛,開始Happytime!~MUSIC~」筠筠跑上來,把沈磬磬拉到自己身邊,不太友好地瞄了眼季涵:「自便。」
季涵向來不喜歡這種聚會,很勉強地重新坐下。
能來這裡的人都是沈磬磬最要好的朋友,她的朋友很多,至交好友不多,但這種親密關係的人本來就只求質量。有幾個是她智囊團的同事,有幾個是她圈裡的好友,他們大多很瞭解沈磬磬的脾性,也知道她已婚的秘密,以及跟寧末離複雜的關係構成,同時,他們嘴巴都很嚴。
面前是環形大沙發,沈磬磬看了看一臉冷漠的季涵,又看了看自顧自喝酒的寧末離,他們身邊都有空座,可是她徑直走到最角落,在Ada身邊坐下,打了個響指要了杯冰水。再之後,短暫的時間裡,沒人有新的動作。
原本挺High的場面一下子給澆了層冰,冷場了。
筠筠第一個人不下去,她大為不滿地拍拍桌子,指著寧末離的臉說:「既然來了,就把你那張降溫的臉收起來,」她又朝季涵的方向喊了句,「還有那邊那位,沒人欠你錢,這裡酒水不收費。」
直率是這位天後的最大殺傷性武器。
被她吼了兩句後,氣氛終於有所緩解。坐在寧末離旁邊受刑的幾個人表情一直很驚悚,誰都沒料到寧皇帝會屈尊降貴地來參加私人小型Party,聽說他連剛才的大型慶生宴都沒去。好半天,終於有人鼓起勇氣跟他們老闆打招呼敬酒,寧末離禮貌不失疏離地回應。這邊幾個跟沈磬磬好久不見的朋友也聊開了,終於有點聚會的樣子。但沈磬磬始終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在思考別的事。
筠筠湊到沈磬磬邊上曖昧地咬耳朵:「喂,你今天跟皇帝搞情侶裝?」
「??」
沈磬磬低頭看看自己,猛然發現她今天一身白,寧末離也是一身白,於是,她意識到這件衣服是公司替她選的……公司……寧末離……這男人什麼都想好了。
比起在剛才那個隆重的場合,呆在這裡沈磬磬就輕鬆多了,大家都很熟,沒必要爭著敬酒,意思意思就夠了,靠在沙發上劃划拳,講講笑話,說說八卦,輕鬆活潑。但季涵一直維持那個孤獨的姿勢,坐在一旁,轉著酒杯不喝,也不說話,身旁坐著大牌明星也不為所動,偶爾側過頭看看沈磬磬,忍耐這樣聒噪的場合,邊上的人想跟他搭話都被冷冷地擋回去了。寧末離一副我很特別,我與眾不同,我高高在上的表情,其實他本來不打算這麼做的,他今天是來做個親民的普通的聚會參與者,但在到達這裡之後,看到某個非常讓他討厭的人類之後,他骨子裡的驕傲發揮得很徹底,邊上的人怕得不敢搭話。
於是,這兩個格格不入的人在場,總讓人覺得很彆扭,夾在中間的幾個人跑去唱歌了,於是背景音樂從古典鋼琴變成了搖滾,大家說話的聲音不由變大。
現在只有Ted坐在寧末離身旁,也不知他到底是糊塗還是今晚被酒精洗腦過度,他端詳寧末離的半天,忍不住問:「末離,你嘴巴怎麼搞的?」
寧末離偏過頭,眸光在燈光下有點曖昧,就連那結痂的傷口也變得妖冶起來:「被……咬的。」
這時,搖滾歌聲恰好中場休息。
場面安靜得詭異。
Ted茫然的眼睛一點點清明,然後被瞪得像顆核桃那麼圓,被咬的,被什麼咬的,女兒?不是吧。女人?禁慾到變態的男人會去找女人,可哪個女人敢咬他呀……額,腦中閃過一道雷,他頓悟了。
他頓悟過後,第二個頓悟的人是坐在最邊上的季涵,季大醫生的臉色由青變黑,眼神由冷漠轉為震驚,還有絲絲不敢相信的憤恨。他用極大的克制力保持自己現在僵硬的姿勢。
眾人條件反射地扭過頭看沈磬磬,沈磬磬知道寧末離是故意的,絕對故意的,他從看到季涵那一刻起就變得非常危險。
沈磬磬淡定地喝了口水,然後還是很淡定地張開嘴準備說話,所有人都盯著她的嘴等著她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答案。
然而,她說的是:「你們還沒送我禮物。」
「哦,是了是了,這是我的禮物。」筠筠雙手將禮物奉上。
「謝謝。」
「磬磬姐,這是我的禮物。」Ada害羞地遞過一隻精美的袋子。
「謝謝。」
收了一圈,只剩下最後兩個人沒行動。
寧末離還是那句話:「答案?」
「你煩不煩……不知道。」
「那就沒有禮物。」
沈磬磬還沒發表意見,筠筠先嚴正抗議:「這可不行,來了就得有表示。我說這樣,那邊有架鋼琴,我要聽那首曲子。」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寧末離在巔峰的時候涉足影視歌三棲,巨星光環無人能及,至今仍被無數人深切愛慕、追捧,他們愛他的完美容貌,愛他的驚世之才,愛他的神秘冷漠,以及他在那場被稱為世紀絕唱的演唱會上,最後時刻,深情演繹的鋼琴曲。
沒有歌聲,只有鋼琴聲迴盪在座無虛席的萬人演唱會現場的上空,那是從未對外公開過的曲目,寧末離作曲,當時場內竟鴉雀無聲,像是被奪去了呼吸,屏息聆聽,任誰都忘不了那如夢似幻的鋼琴聲,還有台上坐在鋼琴前仿若天神下凡的寧末離。
後來,這首曲子隨著寧末離毫無預兆的隱退消失,再沒人現場欣賞到這無與倫比的演奏,這首曲子成為一個傳說,傳說中它是寧末離作來送給一個人的,有人說那是他送給女兒的,也有人說是他送給安倩的,還有人說這可能是送給他女兒的母親的,眾說紛紜,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當事人的回應。
如果能在這聽到,那是何其有幸,興奮過後又馬上冷卻,以寧末離的個性他會輕易答應嗎?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寧末離優雅地放下酒杯,簡單地說了一個字:「好。」
可是,再次出乎眾人意料,這個好字剛落下,那邊沈磬磬卻說:「不用了,這麼大的牌,受之不起。」
她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的,可仍舊讓現場的氣氛重新降回冰點,寧末離的神情如同深夜上空虛飄的雲,高且莫測,好像沒多大反應,但坐在他身旁的Ted已是大氣不敢出。
筠筠死掐沈磬磬,對她的反應恨極,沈磬磬閃躲到一邊,筠筠氣憤,把沈磬磬揪過來:「那好,既然這樣,今天你是主角,又收了我們這麼多禮物,你去給我們表演一個。」
她絕對是故意的,沈磬磬想。沈女王唯一的弱點……就是唱歌!
她的音色還是美的,就是美不到點子上。
通俗來講,就是五音不全。
但是,今天她是有備而來,於是沈磬磬沒有推脫,在筠筠吃驚的眼神下拿過話筒,清了清嗓子,示意調暗燈光,伴奏樂隊準備,然後調整了下呼吸,說:「在場的都是我親愛的,熱愛的,喜愛的朋友,我不太習慣講肉麻的話,除非那是台詞。但是,很高興你們今天都在這裡,過了今晚,如果有人問你們,沈磬磬在感情上是個怎樣的人,我希望你們回答,她不夠好,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
底下的光線很暗,大家的表情沈磬磬看不清,但她猜想大多數人一定非常奇怪。
「我不會唱歌,唱得不好,你們幾個天王天後不要見笑。這首歌,送給一個人……」沈磬磬突然有些語塞,喉頭有點哽,她迅速掩飾性地回過頭示意樂隊開始演奏。
前奏一起,沈磬磬便閉上眼,她必須非常專注,在黑暗中,跟著旋律,不讓一個音符出軌。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受那溫柔……」
隱在黑暗裡的寧末離和季涵,不知誰的神色更可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