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筠人生的一大樂趣就是看沈磬磬和寧末離鬥嘴,這兩個人都擅長帶著笑臉夾槍帶棍把對方扁得一文不值,過程精彩紛呈,所以,像他們這麼般配的人太少見了。
寧末離的鳳眼一直保持著笑意,即使沈磬磬突然殺出這麼一句,也絲毫沒有讓他吃驚,他做出驚訝的樣子,只不過是為了讓她小小得意一下。
達到效果後,寧末離解釋道:「你一直說想自己處理這件事,所以,我認為不告訴你比較好。」
沈磬磬點點頭:「做好事不留名。老闆,我跟你混了這麼多年,我還不知道你?」
「磬磬,這是末離追你的一種方式,你看你,說你遲鈍還不信。」筠筠忍不住幫腔。
沈磬磬假惺惺地讚道:「把我扔進狼窩,然後給點小小的施捨?不錯的方式。」
「磬磬,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知道末離為了你怎麼對寒深嗎?」
寧末離驀然抬起頭,不慌不忙地拿下筠筠的酒杯:「筠筠,你喝多了。我看我們可以走了。」
「等一下,喬寒深也說過些奇怪的話。」沈磬磬笑得像是捉到耗子的貓,「你是不是還做了些什麼?」
「沒什麼。」
「他用股份威脅寒深。」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沈磬磬怔了怔,經過短暫的停頓後,她看向寧末離:「你威脅他,為什麼?」
威脅?難怪上次碰到喬寒深他說話的調調那麼古怪。喬寒深和寧末離,最好不要問他們的關係如何,一山不容二虎,平常大家表面上過得去,沒有人會挑釁另一個人,這是大家互有的默契。寧末離是聰明人中的聰明人,沒有充分的理由,他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包廂裡安靜了一會,筠筠也酒醒了三分。
寧末離修長的手指一遍遍拂過鑽石戒指表面,他的目光沉靜如水,緩緩地在沈磬磬的臉上滑過,凝在他嘴角的淺笑像是一個很好的裝飾。
「因為他阻礙了我。」寧末離丟下餐巾起身,他的氣場有些壓人,「可以回去了嗎,我女兒還在家裡等我。」
「好……好的。」筠筠暈暈乎乎地站起來。
沈磬磬坐著沒動。
她的手有點涼,還有點抖,她不由換了個坐姿,可是狀態並沒有改變,連帶著她的心跳也隱隱發抖。
就在寧末離回答之前,她已經該有了一個答案,只不過她覺得那不現實,如同在她五歲的時候告訴她有一天她會成為巨星一樣。
寧末離是為了她?
筠筠看了看狀況,很聰明地說:「我到外面等你們。」
她一出門,沈磬磬立即問道:「你威脅他不准插手張顯正的事?」
寧末離重新坐回到位子上,他笑了笑:「放輕鬆,你看上去很緊張。」
沈磬磬條件反射地摸了摸長髮,隨即板起臉:「我很好,你不要轉移話題。」
「好吧,我確實提醒過喬寒深。」
「僅此而已?」
「你還想說什麼?」
「不是應該你跟我說嗎?」
寧末離勾起唇角,不多不少,正好介於溫柔與冷漠之間,他柔聲道:「我沒什麼要說的。」
「好,那我來。」沈磬磬站起來,在他面前來回走了幾步,「你這麼做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
「你說呢?」
沈磬磬指指自己,忍不住笑著搖頭:「不會為了我吧?我會害怕的。」
寧末離眉毛都沒動一下。
「顯然不是為了我。」沈磬磬掰著手指一條條例舉,「我知道張顯正跟你有過小小的過節,他幫喬寒深搶過你兩部戲,他總是對你話中有話。通常這樣的人你不可能讓他快活太久,你把我丟到狼窩跟著他拍戲,無非就是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剛好我也想對付他,所以你就稍微配合了一下,在背後捅他一刀。如果我沒猜錯,最先爆料他的就是你,你準備得非常充分,為了避人耳目甚至飛到了美國。然後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捅了張顯正最致命的一刀。」
寧末離輕輕鼓掌:「推斷得太漂亮了。」
沈磬磬一手撐著桌面,一手叉著腰,她喜歡這種俯視的感覺,這讓她稍稍能鬆懈下內心的緊張感,尤其是在她和寧末離對視的時候,他帶給她的緊張感超乎尋常。
「謝謝,我起初也想不通,包括你那句『我一直單方面追求沈小姐』,後來我稍微站在你的角度思考了下,突然明白了。」
「哦?你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這裡沒有別人,我們就攤開來說。」沈磬磬拉過張椅子坐下,「我對你來說是一個潛在的隱患,一個炸彈,隨時可能給你帶來災禍——一旦你父親知道我的存在,你竭力保護的秘密就會曝光,你怎麼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讓我消失,第二,把我們綁在一起。顯然第一條是不可能的,那麼第二條就是最明智的選擇。」
她的表情就像是法庭上最能言善辯的律師。
寧末離朝沈磬磬的方向靠了靠,沈磬磬下意識想要往後躲,卻被他突然拉住。他用的力氣不大,算得上溫柔,沈磬磬想掙脫,卻突然發現如果那麼做反倒顯得她反應過激。
寧末離沒有放手,他看了她一會,他的眼睛很漂亮,輪廓完美,黑鑽似的瞳孔,這雙眼睛曾被影迷評為史上最迷人眼睛之首,不論笑還是不笑都是最美的,而這種美伴隨著強大的壓迫感,不是任何人都能消受得起。
沈磬磬早就說過,這雙眼睛讓她想起月光下的銀狼,冰冷卻絕美。
但是,他現在的眼神平靜又溫柔,彷彿一眼就能望到底,那裡面緩緩流動的情感像條沒有盡頭的河:「我知道我在你眼裡是什麼樣的人。但你還不夠瞭解我。」
沈磬磬的手被握在寧末離手中,她的手心不受控制地冒汗,而寧末離的手指反覆在上面輕輕劃過,似乎一點都不介意。
「有些事我不說不代表我不做,而有些事我做了不代表我一定要說,但是我說過的一定做到。」
沈磬磬不太自在地皺起眉:「你把我繞暈了。」
寧末離鬆開手起身,復又俯下身在她耳邊說:「那就好好想想。」
沈磬磬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下,但等她回過神,他已經站在門口,和來時一樣的紳士:「還不走?」
生活在忙碌中漸漸遺忘了一些苦惱,比如某人莫名其妙的話,比如有個叫季涵的人。《絕代風塵》在一系列風波之後終於迎來了首映式,而沈磬磬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起她的新劇《白衣女王》,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男主角還沒定下來,導演正在苦惱。
許多巨星都是從小屏幕走向大螢幕,然後他們通往了星光大道,把那原本的墊腳石忘得一乾二淨。所以,當沈磬磬確定出演《白衣女王》的時候,很多人大感意外,包括寧末離。寧末離並不希望沈磬磬接拍電視劇,不僅辛苦,而且錢少,更不能拿去國外評獎,實在不是一樁合算的買賣。
但沈磬磬這麼做了,還很堅決。她捨棄了那麼多本電影劇本不拍,偏偏選了這個,原因有二,一,導演是李雲志,她的伯樂,人總是要飲水思源,二,這個角色,她和沈磬磬太像了,不是純粹的惡人,也不是單純的好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用盡一切辦法,卻也有自己的做人底線,沈磬磬第一眼看到這個角色就為她著迷。
首映式的當天,沈磬磬盛裝出席。在此一個月前公司就為此策劃了一系列創意活動希望能繼續炒熱電影上映的氛圍,這基本就是「火上澆油」,在那麼多事件後,幾乎沒人不知道《絕代風塵》。正因為先前那麼多鋪成,縱使很多人就是想看看裡面的激情戲,有人就是來看沈磬磬多日來首次公開露面,不管好的壞的,首映式的票竟然一搶而空,吸盡了眼球。
標榜著張顯正職業生涯最後一部影片,影后沈磬磬破例出演一代名妓悲喜人生,新生代群星共同震撼巨獻,娛樂圈皇帝寧末離擔當製片,史上最令人動情的古裝大戲——《絕代風塵》。
首映式的火爆甚至讓人懷疑前段時間大大小小的事件是寧末離故意製造出來的炒作。
沈磬磬在這樣重大的場合從不遲到,這是她的專業素養。當她身著一襲鑲滿水鑽的奢華長裙出現在現場時,場面差點失控。
她是娛樂圈氣質最為出眾的女星,也是最懂得微笑的女星,她的華麗高雅又迷人,她挽著劇中的男主角楊凡緩步在紅地毯上,無數的閃光燈就像是點耀在她身邊的星辰,眾星捧月。即使她不是最美的,在她顧盼的眼眸看向你輕輕展顏的剎那,你的呼吸不得不為這冷若寒梅、艷若桃花的美麗為之一窒。任何女星在她身邊都黯然失色,年輕雖然是資本,但歲月的沉澱未必不是一個女人的精華。沈磬磬的睿智和成熟一瞬間消除了很多人此前對她的誤解。
此次首映式相當隆重,環節安排得很多。沈磬磬最煩的就是提問環節,主持人的提問事先都有對過,所以不怕,但記者們提問就刁鑽了。在這樣的大場合說話必須謹慎,幾個年輕人難免緊張,張顯正缺席,能鎮得住場的只有沈磬磬。鑒於她之前一直保持低調沉默,記者們像是積累了一堆火藥準備向她發射。
沈磬磬從容不迫地回答記者們的問題,偶爾用無傷大雅的笑話輕輕帶過,雖然記者進場前收到過禁言令——不得提關於張顯正和寧末離的問題,但還是會有人不死心地打擦邊球。
有記者問她對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有什麼看法,是否影響到影片。
沈磬磬說得很堅決:「清者自清,多行不義必自斃。電影絕對按照最高要求製作,是一部對得起觀眾的高品質電影。」
又有記者問她對影片的激情戲作何感想,製片人是否滿意。
這個問題就比較妙了,寧末離指導激情戲現場的視頻流出,對激情戲作何感想,自然也包括了寧末離這一部分。而製片人是誰,不就是寧末離,製片人是否滿意,不就是寧末離是否滿意。問題一出,下面的記者都兩眼放光地等待沈磬磬作答。
沈磬磬笑了笑:「拍攝激情戲是我演員生涯非常難忘的一段經歷,充滿挑戰也很有意思,對我有很大的促進意義,結果我個人感到很滿意。我們的製片人說過他對《絕代風塵》很有信心,自然是滿意的。」
她回答得不溫不火,似乎落到了重點,回頭想想又咀嚼不出什麼。
那製片人今天會特地來現場觀影嗎?
這又是個很重要的問題,等於在問寧末離會來嗎,他來是為了什麼,在記者眼裡又大有玄機。看看,大家都喜歡把問題頂在寧末離身上。
沈磬磬沒有絲毫惱已,還是那抹優雅的微笑:「我們的製作人向來神出鬼沒,如果你一會看到他,請告訴我。」
提問環節到此結束,沈磬磬以一敵百成功,她的太極拳功力更上一層樓,讓那些記者們霧裡看花去吧,他們愛怎麼想怎麼想,總之她什麼都沒洩露。
之後,劇組成員互相調侃,互曝拍戲趣事,大家都一副深情厚誼的樣子,維持住了溫暖歡快的場面。演員就是演員,在哪都能演。
各種表演過後,有幸持票的觀眾以及媒體可以就電影先睹為快。
沈磬磬在席間離開換了身常服,悄悄來到預先準備的特別位置觀看電影。
寧末離早就坐在那等候,身旁則放著一大捧嬌艷欲滴的玫瑰花。
他拾起玫瑰,送到她面前:「恭喜,你剛才的表現很完美。」
寧末離一身素白,唯有領口稍稍點綴了一片亮鑽,稱得他皎潔如月,俊美逼人。沈磬磬一直覺得男人穿得一身雪白實在騷包,可當這個人是寧末離時,為啥他愣是能穿出貴族的氣質。
「謝謝。」沈磬磬接過,轉手給了Ted,她可不想一會捧著花被記者追殺。
沈磬磬在寧末離身邊坐下,電影還沒開始,與其乾坐著,不如找點話。
「你上次說的那番話,我實在想不明白,所以我決定不想了。」
寧末離不在意地笑笑:「你確實不適合思考有深度的問題。」
沈磬磬喉嚨像被魚刺梗住一般,不能落了下風,她調侃道:「只有我被記者煩是不是有點不公平。你既然要讓他們誤會,怎麼不乾脆做大點,比如剛才應該當眾送我這束花。」
寧末離既然到現在還不澄清他說的那句讓人亂想的話,那只有一路黑到底,沈磬磬不能跟他扯破臉皮,不清不願地做起了他這個大說謊家的幫兇。
寧末離側過臉,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又很認真地說:「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慶功宴的時候可以試試。」
沈磬磬嚇了跳:「你敢。」
寧末離理所當然地說:「磬磬,我在追你,當然要做得像樣點。」
沈磬磬掩嘴笑道:「呵呵,你如果敢,我就當著記者的面拒絕你。」
寧末離高深莫測地哼了一聲:「電影開始了,這個問題留到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