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的麻辣江湖 第35章 品俠 (8)
    曲非煙的精靈和邪異之處,和盈盈確實頗為相似,但盈盈遠比她靦腆多了。

    我們在追求愛情時經常抱著「尋覓相似靈魂」的想法,但反過來想想,如果兩個人太過相似,會不會感覺對方就像自己的哥們一樣,有惺惺相惜之惜,無纏綿愛戀之意呢?

    作為曲非煙的改良版,盈盈常常流露出來的嬌美靦腆,猶如蒙在她臉上的一層面紗,增添了幾分朦朧美,吸引力自然倍增。

    綜上所述,曲非煙這個人,其實和她的名字是很不搭的,她為人如此明快曠達,根本就沒什麼幻美,最後的結局倒是徹底幻滅了。竊以為,盈盈其實蠻適合這個名字的,不過,為了傳說中的沖盈之戀,曲非煙這個人也好,名字也好,都只有犧牲掉了,雖然稍嫌浪費。

    令狐沖和曲非煙這種精神氣質上的相通,以及巨大的年齡差異,是否會讓你想起金庸筆下的另一對男女?但那個女的遠比非煙有名。

    沒錯,那就是令無數金迷扼腕歎息的「相逢恨晚型」武俠男女:楊過和郭襄。只不過,在《神雕》中,金庸把郭襄的年齡拔大了兩三歲,使之更具有萌生愛情的可能性。

    不同的是,對於楊過和小龍女這段主題歌來說,郭襄是個尾聲,自然能夠餘音裊裊,數十年不絕;而出現在令狐沖和任盈盈愛情主旋律之前的曲非煙,作為前奏終不免早早結束,再無下文。

    岳不群:一個野心家的驕傲和無奈

    前一陣子看了《溏心風暴之家好月圓》,發現關菊英演唱的主題曲挺好聽的,歌詞寫得尤其有道理。這幾天又看《笑傲》時,發現這首歌和岳不群挺搭的,謹以此歌,獻給苦心孤詣最終卻功敗垂成的野心家岳不群:

    在變幻時候跟風使舵

    在抉擇時候只好勢利

    誰想講骨氣最先必須有一些儲備

    在抱著時候知己知彼

    在對立時候爭取勝利

    無非人生道理

    在最壞時候必須卑鄙

    在決裂時候彼此妒忌

    無非人生道理

    原本無心害你

    初讀《笑傲》時,我正是一腔熱血黑白分明的年齡,比起「真小人」左冷禪來,對「偽君子」岳不群更加不齒。如今漸經世事,再來看岳不群的變化時,沉痛有之,共鳴有之,卻再也沒有底氣跳起來指責人家追名逐利、虛偽自私了。

    是什麼把一個彬彬君子異化成了窮凶極惡之徒?主觀原因是人心無窮的貪慾,客觀原因則是腥風血雨的江湖。地球自誕有生物,便已是弱肉強食的殘酷世界。《笑傲》中的天地,更是一個完全憑實力說話的江湖,再沒有哪部書像此書,把「只有特權階級才有話語權」的主題凸顯得如此明顯。

    「滅門」是貫穿《笑傲》全書的主題,余滄海滅了林震南一家的門,左冷禪滅了劉正風一家的門,岳不群滅了五嶽劍派中眾多好手,總之,滅門者志得意滿好整以暇,被滅者滿腔悲憤自歎命苦,旁觀者哀其不幸憐其無能,誰有能力誰就能充當捉鼠遊戲中的貓,弱者只有悲哀地等待被蠶食。

    所謂的結交魔教之類的罪名,完全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背後的理由其實是,老子看你不順眼了,你就得淪為犧牲品。你看劉正風一家被殺時,旁觀的人除恆山派外,連個屁也不敢放,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只有默默安慰自己說劉家人是罪有應得。到了令狐沖和任盈盈相戀時,黑白兩道不但不來干涉指責,反而都稱讚佳偶天成,為啥?因為人家是特權階級。所謂的江湖規則都是針對普通武林人士定的,身為特權階級,是可以凌駕於其上的。

    處於這樣現實的江湖中,處心積慮、蓄勢待發成了岳不群面臨現狀可以做出的最佳選擇。按他的性格,他只有走虛偽的野心家這條路線。

    不然他能夠怎麼樣呢?像定閒師太、天門道長那樣臨死不屈硬扛到底,最後的結果左右也是個死,不見得好到哪去;像莫大先生那樣虛與委蛇妥協含糊,也行不通,大家可別忘了,岳不群人如其名,內心深處是很好強的,虛榮心害死人啊,他即便要活下去,也絕不會選擇「苟活」一途,縱不能流芳百世,亦要遺臭萬年(很高興最後他終於實現了自己的次要目標)。

    岳不群又何嘗不想將彬彬君子的面具戴一輩子呢?但形勢迫人啊,機警如他,應該早就看出了左冷禪的狼子野心,驕傲如他,又不能低下並不高貴的頭,在這種局勢下,就不得不兵行險著了。

    說到這兒,我覺得逼他走上不歸路的人,令狐沖也可以算其中一個。令狐沖這個人的事業運未免太好了點兒,作為他的師父,依岳不群那種驕傲勁兒,肯定是不會容許徒弟強過自己的,可以說,潛意識中,他將令狐沖也當成了自己的競爭目標,兩人相逢時,岳不群的妒意可是很明顯的。

    人在江湖,真是身不由己啊,所以其實不要對岳不群太過指責了。比如說你在某個競爭異常激烈的行業上班,你欲與世無爭,自有人苦苦相逼,別人搶了你的客戶,別人拿了本應是你簽的單,你不爭嗎?不爭的話全公司的人都會當你是個二百五,你就等著喝西北風吧,千萬別信什麼世界一家天下友愛的謊言,從古至今,弱肉強食才是人類世界亙古不變的潛規則。

    兔子逼急了都會反咬人一口,像岳不群這種血液中埋有野性的人,一晃眼就被江湖潛規則從老山羊逼成了大灰狼。

    老岳的悲哀和無奈,是我們所有江湖小蝦共有的悲哀和無奈,哪個男人不想做金庸小說中的男主角如令狐沖,與世無爭也能功成名就?哪個女人不想做瓊瑤小說中的女主角如紫菱,很傻很天真也能坐擁嬌婿?只是到了最後,我們都發現,平凡如你我,不去爭不去搶的話,只有落得個情場職場兩失意。

    作為野心家的岳不群,最為人詬病的就是利用無恥手段奪到了權,竊以為,這正是老岳最引以為傲的成就。

    岳不群的奪權之路分為兩個時期,第一個階段是蟄伏期,這個時期的老岳,踐行著那首歌的前半段:在變幻時候跟風使舵,在抉擇時候只好勢利,誰想講骨氣,最先必須有一些儲備。

    我認為這表現了岳不群最大的長處,忍字頭上一把刀啊,換成是我,很多地方就都不能忍。嵩山派的奸細勞德諾來臥底時,岳不群不動聲色,忍了;辟邪劍譜未到手時,整天得裝好好先生去敷衍林平之,外加附送上女兒的終生幸福,岳不群咬咬牙,忍了;辟邪劍譜好不容易到手了,為了練成無上神功,岳不群鋼牙咬碎,忍著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痛苦揮刀了。忍啊忍,在快要變成忍者神龜之前,老岳總算是有了一些奪權的必要儲備。

    成大事者,必須忍人之不能忍,容人之所不能容。對老岳的這股子狠勁,我是頗有幾分佩服的。

    岳不群奪權的第二個階段,屬於一飛沖天期。他以他的行動,精彩地演繹了另一句歌詞:在最壞時候必須卑鄙,在決裂時候彼此妒忌,無非人生道理。

    在嵩山之頂的封禪台上,岳不群贏來了他人生中最揚眉吐氣、苦盡甘來、意氣風發、洋洋得意的一刻。儘管經此奪盟大戰,世人莫不指責老岳的面黑心毒,但我想,對於老岳來說,他可能寧願付出終生所有也不願失去那剎那輝煌的時刻。

    當岳不群卸下溫文爾雅的面具,以辟邪劍法刺瞎左冷禪雙目時,我不禁想起了在《珠光寶氣》中看到的一幕:隱忍了商場老大多年的賀峰,終於出其不意地扳倒了老大,賀峰志得意滿地將該老大推倒在地說:「我要讓你知道,我賀峰才是真正的NO.1。」然後吹著口哨洋洋得意地走了。

    岳不群表現得沒有賀峰那麼忘形,但他內心深處的得意,一定和賀峰沒有兩樣。站在封禪台上,目睹著曾長期踩在自己頭上的敵人豁然倒下,耳聞著震天響的掌聲和喝彩聲,那種輝煌,簡直是「你在那萬人之上,感受那萬丈榮光」,對於胸懷大志的岳不群來說,也許人生有此一刻足矣。手段卑劣又如何,表裡不一又如何,總之,他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今天,盼了好久終於把夢實現了。

    其實,在生活中,對於岳不群這一類人物的成功,我們是沒什麼可妒忌的,他們的成功,確實是他們努力所得,而且付出了常人不敢付出的代價。

    岳不群最大的悲劇在於,為了一己之成功,搞得眾叛親離家破人亡,對於他對令狐沖、岳靈珊、英白羅以及林平之等人的態度,我想用最後一句歌詞來收尾:原本無心害你。

    尤其是岳靈珊,虎毒不食子,他斷不至於硬要斷送女兒的性命。但人在追逐權力的過程中,有時是不得不辣手無情的,像一代女皇武則天,鴆姐弒兄,殺婿滅子,任何人一旦成為自己權力場上的絆腳石,就只有擋我者死。岳不群在這一點上最大的失誤就在於,沒有再對林平之動手,而是犯了失心瘋將女兒許配給了他。

    通常人不喜歡岳不群,大抵是因為他的虛偽。但當你還沒有強大起來的時候,偽裝是必須的。

    「不得已」三個字自然不足以洗清岳不群手上沾染的鮮血。其實岳不群只不過將我們平常人愛犯的錯誤誇大到了極致,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有時又何嘗不是將一己之利置於親人之上呢?

    對於岳不群的結局,我只想用六個字來評價:「殆天數,非人力。」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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