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天豐雄（ToyooGyohten）
日本財政部前副部長
日本的金融自由化之路
20世紀70年代，日本經濟以較快的速度發展。在世界經濟中，日本所起的作用也越來越大。但日本在金融開放方面和自由化方面相對落後。在日本國內，「必須採取措施來改變現狀」的呼聲變得很高。當然也不乏反對自由化的勢力，因為有很多人在原有的體制下獲得了利益。
金融自由化給日本帶來了很多影響。一方面，競爭變得更加激烈，從顧客的角度來看，能得到比以前更好的服務。同時，金融本身在經濟中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如生產、投資、消費、貿易等，金融漸漸成為經濟領域的主角。
另一方面，日本的金融自由化帶來的最大變化是，在此之前日本企業籌措資金絕大部分都是從銀行融資，但隨著金融自由化的發展，資本市場得到發展，企業能夠自由地發行公司債券、股票，以此來籌措資金。同時，通過國外的金融機構、資本市場來籌措資金的方法也成為可能。所以站在企業的角度看，融資的途徑和可能性被極大地擴展了。
從日銀改制看中央銀行獨立的重要性
在日銀改制之前，日本的中央銀行可以被視為政府機關的一部分。比如對日本銀行總裁的任命，日本銀行的金融政策、利息政策的制定等，政府都可以干預。
當然政府和中央銀行的密切合作也很重要。不過，在日本這樣的議會民主制國家，議員的權力很大。而議員是通過得到自己選區選民的投票才成為議員的，所以他們不能忽視這些選民的需求。一般來說，如果出現國際收支赤字，就不得不緊縮；如果通貨膨脹嚴重，就不得不加息。但如果利息上漲，會給從銀行貸款的人帶來麻煩，所以站在這些人的立場來看，還是不要加息為好。因此，比起從國家整體來考慮經濟狀況，議員們更會從選民的利益角度來考慮，既不加息，也不緊縮。結果就是，通貨膨脹加劇，經濟崩潰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為了遏制通貨膨脹，就要把制定金融政策，特別是利息政策的權力從政府獨立出來。這是全世界共通的想法，日本也是從零開始。1997年日銀開放改制，成為制定金融政策的主導，並完全從政府獨立出來。這在日本的經濟史、金融史上，都是特別重要而且極具意義的變化。
日本「窗口指導」政策的開始與結束
「二戰」後的日本企業籌措資金的途徑有限，中央銀行的「窗口指導」政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隨著金融自由化的進程，所謂的「窗口指導」政策迅速地失去了效用。最大的原因是，企業獲取資金的途徑變多了，從銀行貸款融資變成了較少見的做法。「窗口指導」政策只是由中央銀行控制商業銀行貸款的數額，所以這對企業籌措資金並沒有什麼影響。
與其說失去了作用，不如說「窗口指導」政策本身就有問題。只要實行「窗口指導」政策，銀行與銀行之間的貸款份額就是不變的，銀行與銀行之間也是不存在競爭的。另外，銀行被要求只能貸出一定數額的資金，所以銀行就會把錢優先貸給很早就成立的有歷史的企業。
相應地，這就削減了給中小企業的貸款。整個社會的資金分配變得很不均衡。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日本在1991年廢止了「窗口指導」政策。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是自然發展趨勢。
《廣場協議》對日本產業和國民的影響
直到《廣場協議》簽訂的前一年（1984年），美元一直保持較強勢的地位。因為美國的裡根總統推行「供應學派經濟學」，通過減稅來促進經濟發展。美國經濟也確實達到了很好的狀態。美國跟其他國家，比如日本、德國等相比，利息高出很多。美國經濟很景氣，市場預期美元的利息會更高，所以大家都買進美元，美元越來越強勢，但這使美國的國際收支赤字增加了。經濟景氣，進口就會增加，加上美元強勢，進口也變得便宜，貿易逆差越來越大。美國覺得這樣下去情況不妙，想採取措施來改變這一狀況。
日本等國家是怎樣的情況呢？與美國正好相反，這些國家出現貿易順差，日本也想採取措施來削減一些黑字。如果一直保持黑字，美國肯定就會採取保護主義，禁止從日本的進口，日本的出口企業就會遇到麻煩。
美國為了減少赤字，表示要將美元貶值。日本也認為應該如此，同意了美國的決定。《廣場協議》的結果是，美元便宜了，日元變貴了。
20世紀80年代，日本匯率上升，出口業者很擔心。政治家們聽到這些呼聲，意識到一旦出口困難，失業率就會上升，日本經濟整體就會很困難。阻止日元升值，是政治界與產業界一致的目標。於是日本銀行持續降低利息，降到了當時的低點2.8%。結果，1987年之後，日本經濟相當景氣，甚至有了泡沫經濟的跡象。也有人認為，這樣下去的話，會變成泡沫經濟，到了該縮緊的時候了。但是已經太晚了，20世紀80年代後期開始，日本的房地產、土地、股票產生了相當大的泡沫。出口產業由於日元升值，在核算業績的時候，情況非常不好。
進口原材料的價格變低，對於一般的公司來說是很好的事。人們去國外旅遊，買進口商品，因為日元升值而變得便宜。從這方面來講，由於日元升值，國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提高。
人民幣的升值和自由化都應遵循市場規律
即使人民幣升值也不能減少美國的赤字。美國赤字產生的最大原因是，消費特別是家庭消費很大，並且消費商品的生產企業不在美國，如汽車、電器等。雖然國內有需求，但是沒有生產製造的廠商，只好進口了。所以，即使美元貶值，也就是說人民幣相對於美元升值，美國從中國的進口額也不會立即降下來。
貨幣匯率，要盡量反映實際經濟狀況，定在最合適的價位。不然，貿易市場會變得很不平衡，有些國家黑字增長，有些國家赤字增加。黑字國家為了防止貨幣升值，不得不賣出自己國家的貨幣，買進對方國家的貨幣。結果就是外匯儲備增多。
對於中國來說，黑字持續上升也許不是件好事。這意味著外匯儲備的上升，擔負的風險越來越大。最終將由中國的國民來承擔這個風險。
從這個意義上說，外匯儲備過多並不好。如果介入，賣出人民幣，人民幣的供給就上升了。置之不理的話，又會出現通貨膨脹。為了阻止通貨膨脹，政府、中國人民銀行則要發行債券，買回人民幣。
不管怎麼樣，資金流向都會變得不自然，這是無法避免的。所以任何事盡量要根據市場規律來運作。
日本經濟走出當前困境的處方
目前日本的財政狀況很差，可以說已經到了危機的程度。相應地，日本必須採取一定的措施來改變這樣的狀況。改善的方法簡單地說就是，減少財政支出，增加財政收入。但財政問題想在短時間內解決是很難的，比如在一年內將日本的財政赤字減少一半，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肯定要花一定的時間。但重要的是，要讓外面的人看到這個國家的政府和國民為了改善財政問題認真付諸努力的態度。
日本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社會保障和稅收問題。日本的社會保障很豐富，健康保險、養老金、看護保險，不管哪種保障，都會給國民分發充裕的資金。但日本的情況是，人口老齡化，社會保障的負擔越來越重。必須採取措施來抑制，防止負擔越來越重。這樣就會減少社會保障，很多國民當然會反對。考慮到國家財政的將來，還是必須減少一些社會保障，這是其一。另外，稅收的問題也需要調整。在世界主要國家中，日本的稅收負擔水平相對比較低。所以，有人提議將稅率再提高一點，整體提高到40%左右。對此，現在日本國內的爭論很多。
當前，國民大體能同意的是消費稅，現在是5%，目標是提到10%。每提高1%就能增加2.5兆億日元的稅收。所以，如果從現在的5%提高到10%，整體就能增加12.5兆億日元的稅收。但是稅收的問題，不是單靠消費稅的增加就能解決的。另一方面，如果經濟整體不能上升，就不能增加稅收。為了經濟增長，必須採取措施。比如，降低法人稅和所得稅，大家更加均衡地負擔。為了改善財政問題，必須解決稅收改制、社會保障改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