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小賤人給我打了個電話,要我去陪他喝點酒。
等我見到他的時候,卻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他的穿著打扮都沒變,很平靜得給我遞了一支煙,卻給我一種,暴風雨前寧靜的感覺。
他的表情,很淡定,越是淡定,我越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痛苦。
他依然會笑,但是他的靈魂,似乎在哭。
坐在我身邊,我突然沒了說笑話的力氣,只覺得壓抑得過分。
唯有陪他默默得喝酒。
顯然,他今天又去自殘找侮辱了。
我衝著他歎了口氣:「這又是何必呢。」
他說:「你不懂,你懂咋卵。」
我說:「你已經成什麼德行了,再這樣下去,你非崩潰的。」
他很平靜得說:「還差得遠,只要能走,我就會走下去。走不下去,我就爬。只要前面還有路。」
我惋惜得看著他,似乎看到一個人,孤獨得走在懸崖上,隨時會掉下去。
他就好像是一座火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說:「你不會懂的。我還沒粉身碎骨呢。如果可以,我想走到底,這樣,哪怕崩潰,我也能睡個好覺——因為,我沒有遺憾了。」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跟同學聚會,總因為大人聚會必然喝酒而喝酒。
其實我很討厭酒精的味道。苦澀,不如飲料那麼甜美,而且,喝多了,還會暈。所以我喝酒的方式很霸道,我喜歡直接幹掉,一直到我的肚子裝不下。我不是喝酒的味道,純粹是喝酒而喝酒。
只是現在,我卻似乎喜歡上酒精了。人生,不會一直就如飲料一般甜美。酒精,彷彿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唯一的發洩方式。不是逃避,而是暫時麻醉,就跟手術前要打麻藥一樣,我們都沒想像中的堅強,麻醉之後,又是振作。
今天,小賤人的話不多,只是一直喝。我知道他心裡鬱悶。
我很心痛得看著他。這個時候,其實什麼都不用說,一定他已經決定了。我一直覺得,兄弟,就是要縱容,否則,談什麼兄弟,如果他要走懸崖,就陪他一起走。
我們沉默得喝著。
然後,我看著他疲憊的樣子,突然說:「你想哭就哭吧。」
他抽了抽鼻子,複雜得看著我。
我說:「做兄弟的都懂。你想哭就哭吧。」
他的嘴角抽搐著,然後用力吸了吸鼻涕。
我遞了張紙巾給他,然後說:「我不搞基的。但是……你想哭,就哭吧。」
終於,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趴在桌子上,臉頰上滿是淚水跟鼻涕的混合物,但是我卻不覺得噁心跟討厭。
他無比認真的說:「我愛她。」
我說,我知道。他痛苦得眨了眨眼,整張臉顯得滑稽而又可笑,但是他卻很認真的說:「我會找回她。」
他掏出手機,很認真的播了一串或許他從來都沒忘記過的號碼,很認真得對著話筒說:「我知道你聽著,我是想告訴你,我愛你,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也想讓你回到我的身邊。你可以逃避我,但是你無法逃避你自己。我這輩子,從來沒那麼認真得做過什麼事情,但是,這件事,我必須認真。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因為,你沒有比我更好的選擇了。或許有人比我帥,比我有錢,但是,比我有錢,比我帥,比我更疼你的人,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所以……」他控制不住哭起來。然後用力把電話掛了。
不一會兒,短信的聲音響了,小賤人看了看,自嘲得笑了笑,然後遞給我看。
只有一個字:哦。
我彷彿聽到他的屍體,被狠狠地踐踏的聲音。
無怪女人,如果一個你決定不愛的人,那麼對你說,你也會無言以對。她回消息了,證明她並不是表現的那麼堅強跟無動於衷。
我想到我有一個朋友,他的簽名是:人生總有幾個遺憾,活到這把年紀了,也該明白了。
他被一個女人傷得刻骨。也是數年難忘。我想,他改到這個簽名的時候,總有些感觸,也有些悲傷。但終究,還是放下了。
如果可以,我不想小賤人變成另一個他。
男人,總是多情又長情的。而女人,總是癡情而又絕情。當一個男人決定放下的時候,或許女人的眼淚就能贏回他,而女人,一旦不愛,就算你給她全世界,她也不屑一顧。
一個男人的變化,總是很慢,或許好多年,都難以忘記一個女人。而當一個女人不愛了,昨天,她願意給你她的全部,願意為你去死,一夜不愛了,第二天或許連頭髮絲都不願意再給你一根。
小賤人又默默得吹掉一瓶,然後露出了很奇怪的笑容,他說:「我很想看看一個女人,能狠心到什麼程度,我也想看看,一個男人的極限是什麼。」
我就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我突然想到一首歌:我為什麼那麼愛你。我問小賤人:「我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那麼一天?」
他笑著搖頭。
那首歌有一句歌詞:我為什麼那麼愛你,愛到什麼都說可以,發誓絕不做的事情,現在做的不想放棄。
現在,小賤人脆弱而又堅強著。正如那首歌的結尾是:愛情到底讓人脆弱還是讓人堅定?
這個命題,注定無解。
小賤人說,他想去買根項鏈,因為她的項鏈斷了。我陪著他去買。
他像是初戀一樣,很認真得挑了一根銀色簡單的鏈子,然後仔細得包好。放在了她家門口。
他卻告訴我,第二天送早飯的時候,在她家樓下的垃圾桶裡,看到了這條項鏈。
他就像個流浪漢,很仔細得把項鏈挑出來,然後放進貼心的口袋。
我打小賤人電話的時候,小賤人卻說,他在杭州。
我詫異他幹嘛去杭州。
「當然是HP啦~~~」小賤人得意得說,我問跟誰,他就沉默了,我說你丫有啥事去杭州啊,就聽到小賤人很低調,很怕我罵他的語氣說:「我看到她的QQ簽名,想吃西湖春天的榴蓮酥,於是我去杭州給她買,我記得她還愛吃巴茲百特的甜甜圈,我也買了一堆。」
於是晚上,我又陪著小賤人一起送過去。
依然是放在門口。
小賤人說:「我給你買了點東西,在門口。我走了。」
她說:「東西拿走。」
小賤人說:「你會喜歡的。」
他掛了電話,然後深深得吸了一口氣。
「有意義嗎?」我問。
他說:「我就是想做而已。我就是想那麼做。」
我看著他,不說話。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說:「我感覺,自己就生活在黑暗中,我想給我的世界一點陽光。她就是陽光。她不願意給我,我就離她近一點,那樣,似乎能感受到溫暖。」
他陰鬱得說:「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她了。連陌生人都不如。曾經最親密的人,如今卻淪落成這幅樣子。別說擁抱接吻,就連牽手,見面都是奢侈。你不覺得這是最殘忍的折磨嗎?」
我從他的表情裡,讀到了彷彿刻進骨子裡的傷痕。深刻到幾乎無法癒合。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露出了狂喜的表情,這幾天,我從沒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是一條短信:我很清楚你的心意,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給過我太多的傷痕。
小賤人:什麼怎麼辦,直接給大爺抱抱不就好了。什麼事過不去。有本大爺在呢。
她:我害怕。我害怕你,我不想靠近你,你的身上好像帶著刺,我怕被刺傷。
小賤人:我只想保護你。愛你。
她:你保護不了我。
小賤人:我可以的。
她:別說了。你這幾天別出現了,讓我一個人靜靜。
這是個黃昏。
在她家的小區門口,小賤人蹲在地上。像個受傷的孩子,點著煙,久久沉默。
他張開嘴巴,卻沒有說任何話,沉默半晌,嘶啞得說:「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她家的門給拆了,直接抱走。」
我哈哈大笑,「你丫以為是原始社會吶,追女人只需要一棍子,錘暈帶回家就行了。」
我以前看過一部動畫片,麻辣教師GTO,第一集裡,男主角的學生說,人與人之間,為什麼會有那麼堵牆,於是,男主角用錘子把牆暴力得錘碎。
我多麼希望自己有一把錘子,可以打碎他們之間那堵似乎牢不可破的壁障。
每次看到小賤人的樣子。
我就會想到我跟叉子。相對比,這樣的折磨,我們實在太幸福了。我格外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每個時候。
自從那夜過後,我就從家裡搬了出來,跟叉子弄了個床墊,床單,被子,算是正式進入了同居生活。
這樣的生活,有太多的樂趣。比如半夜她會壞壞得一笑,然後突然用被子把我悶住——原來這貨放P了。然後我會掙扎著從被子裡探出頭大口呼吸,看得叉子哈哈大笑。
她會很糾結得把我的鬍子,因為我的鬍子在親她的時候總容易扎到她的臉。
她還有個惡劣的愛好,就是扣痘痘,認識她之前,我從未想過我的臉上會有那麼多的痘痘,讓她扣半個小時都扣不乾淨。她很喜歡聽我在她扣疼我時的慘叫聲。我雖然不忿,但依然感覺到溫暖。偶爾傲嬌不讓她扣,她就會任性得說:「那你去找別的女人扣好了。」然後我會嘲笑她的邏輯有問題,不讓你扣,不代表我要找別人扣啊。
於是她就會生氣得說:那!我!這!輩!子!都!不!給!你!扣!了!
非逼得我打滾抱大腿一直求她:叉子,姐姐,小的臉癢,求給我扣乾淨吧!才破涕為笑。
她的臉,永遠乾淨素白,毛孔都難找到,別說痘痘了。所以我想報復都沒法報復。
很多時候,她像是我的基友,跟著我瘋著瘋那,玩這玩那。更多的時候,她又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對一切可愛的東西沒有免疫力。隨著我們越來越默契,我甚至覺得她怎麼越養越小了。
她很可憐得看著我:我想做一輩子的小孩子。
於是我就摸摸她的頭:那你就做一輩子的小孩子啊,叫爸爸!
她說:滾!
我還記得,有天晚上,她很委屈得跟我說:我怎麼突然發現自己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我大驚。原來只是一個顧客的小孩叫了她阿姨。
我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孩子。永遠。
她說我騙人,男人的話不算話。
我看著她的樣子,真的很想讓她一輩子都能像現在這樣單純。
很多時候,我在想,叉子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姐姐,是我的女兒,是我的老婆。她幾乎可以勝任我生活中的任何角色。
我們之間,沒有高潮,只有平淡,如水一般的平淡,只是這樣的平淡,讓我覺得,溫馨,溫暖。
我從不懷疑我愛她。
她像是一束陽光,從天邊直射進來,驅散環繞我的陰鬱跟黑暗。讓我的世界,變的充滿樂趣。
太陽,一直都在。沒有人會懷疑那天太陽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