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聰對葉曉楓今天的表現極不滿意。葉曉楓的失態除了讓瘋子成為最大的贏家之外,還有失他本人的風度。無聰對譚秋農說:「你快去給雜誌社那邊打個電話,叫他們把那些不該登出來的東西去掉。先給他們賠個禮,就說葉曉楓剛從國外回來,已經很累了,生物鐘還沒調整過來。」
「我只是不想讓那個王八蛋隨便糟蹋我的作品!」譚秋農走了以後,葉曉楓對無聰說。
「難道我不知道他在糟蹋你的作品?難道我不知道瘋子這樣做,是在貶低別人的同時,抬高他自己的身價?葉曉楓,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那樣簡單處理,跟刊物媒體的人打交道,不比畫畫簡單。」
「那我該怎麼辦?看著瘋子胡說八道也置之不理,我做不到!」想到這幾天不但沒好好陪家人,還受了這番窩囊氣,葉曉楓就怒火中燒。
「不理肯定是不行的,但不能這樣硬碰硬。每個大藝術家都是感性的,但又不能感情用事,徐悲鴻多半就是被劉海粟氣成那樣的,你要記得血的教訓!」無聰歎了口氣,又說,「我暫時也沒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等我好好考慮一下,你先回去吧。」
譚秋農的電話並沒緩解葉曉楓有失風度的危機。雖說《新銳藝術家排行榜》沒刊登出整個事情的經過,然而卻有人在曇城報紙上下了猛料,以《藝術家是否有罵人的權力?》為標題,寫了一篇新聞報道。文中提到葉曉楓大罵瘋子和記者的事情,下面還附有寫稿人的提示:某些藝術家雖說在海外取得了驕人的成績,但其本人道德水準卻有待商榷!
這件事曝光之後,網上又不斷流傳出各個不同的版本和「葉曉楓罵人事件」的海報和惡搞全集。針對這件事,各種說法都有,有人說葉曉楓之所以罵瘋子,是涉及兩人以往的恩怨,因為葉曉楓的妻子曾經是瘋子的女友;有人說瘋子這類人該罵,葉曉楓唯一沒做對的就是,罵得還遠遠不夠狠;還有人說兩人是狗咬狗,互相揭短,他們起初搞藝術的時候,就動機不純……無論是上述哪一種說法,對葉曉楓和靈羽都是一種傷害。眼看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非但沒時間照顧她,還要處理這些麻煩事,葉曉楓就急得火星四濺。
同年八月,靈羽懷孕已經有五個多月了,為了讓她和胎兒省去煩惱,葉曉楓便安排她和岳母去香港「皇家醫院」等待臨產。
葉曉楓剛從香港回來,就在報紙上看到這樣的信息:他在倫敦拍出去的作品在法國再次拍賣成交,這次他其中一幅作品居然賣到一千六百萬的天價(人民幣)!
葉曉楓揉揉眼睛,不敢相信這一事實。當他從頭到尾把報紙又看了一遍之後,才發現剛才還漏掉另一個重要信息:八月十八日,他的「山海經系列」的其中四幅在上海某拍賣行拍到每幅六百萬的均價,早年他在藝術村畫的一幅素描習作也拍到了將近十萬元人民幣。
報紙藝術專版的另一面,又花了大量篇幅介紹瘋子作品拍賣的情況。他的畫價和葉曉楓的拍賣情況也差不多,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我的畫價又翻了一倍?突然之間,葉曉楓的嗓子啞了,當這個事實出現在他面前時,有的不只是喜悅,而是近似瘋癲,甚至惶恐不安的快感。他把這份報紙夾在腋下,在街上走了很遠的路,才想起自己今天是開車出來的。他在「捷豹」車上坐了很久,準備啟動轎車。正在這時,某人輕叩玻璃窗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大畫家,等你很久了,馬局長說要請你吃飯。」小警察把臉湊到玻璃窗前,說。
「請我吃飯?」
「呵呵,有幾個重要人物要接見你,馬局長就把你們一起邀上飯桌了。」小警察說著話,不由分說地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了上去。
去酒樓吃飯的途中,葉曉楓才知道馬局長說的重要人物,是高層派下來視察工作的。其中一位領導聽說葉曉楓的事情,說想親自見見他,馬局長就自誇說葉曉楓是他兄弟了。抵達酒樓之後,葉曉楓跟隨小警察進了包間。馬局長熱情地拉過葉曉楓的手,向其他人介紹說:「這就是我們的大畫家葉曉楓,我的小兄弟!」
葉曉楓被糊里糊塗地安排在座位上,聽馬局長介紹半天也沒弄清這群人的身份和頭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比馬局長的官大,究竟大到什麼程度,他也不知道。
「大畫家,你的畫都拍到千萬了,真是後生可畏啊!我前幾天還陪一個畫壇元老吃過飯,他都說年輕人的畫能拍這個數,是他們老一輩畫家做夢都不會夢到的。他們老畫家畫了一輩子,能拍上千萬就那麼幾個……了不起,來,喝一杯!」坐在葉曉楓對面的領導說。
「這兩年書畫事業發展迅速,全國都在漲,以前我收藏了的一幅畫翻了六倍,我一個外國朋友拿到的,劉小東的畫翻了幾十倍……」另一個領導說。
領導們說話時,葉曉楓便坐在一旁靜靜地聽,馬局長說藝術家內向,不善言辭,大家也不以為意。吃過午飯以後,馬局長拍著葉曉楓的肩膀說:「下午沒事,到我們局辦的畫院玩玩,好不容易才逮到大畫家,不能就這樣把他放走了,哈哈!」
去畫院的途中,小警察依然坐的是葉曉楓的車。小警察沒開摩托,也沒坐上馬局長的車,在葉曉楓看來有些可疑。車開出了沒多遠,小警察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今天他在酒席上替葉曉楓擋酒,並幫他說恭維話,都是為了達到他本人目的。
「大畫家,等一會兒領導們肯定會讓你現場表演的。」小警察說,「領導好不容易從上面下來,你總得給面子。」
「我有分寸。」葉曉楓不想和他多說。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逃不過今天這一劫。
「本來還有個人想來,我沒讓她過來,場面上的事,女人只會添麻煩。」坐在後排座位上的小警察有所指地說。
「不要拐彎抹角的。」
「呵呵,你比我明白。去了次倫敦,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小警察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說,「女人都是信不過的,今天才和你上床,明天又愛上別人了。對女人,要多留個心眼兒,那女的很有心計,她是一步步算計好了地往上爬。」
「梁警官,你到底想說什麼。」葉曉楓把音樂關了。
「你們之間的事,余麗已經和我說了。誰要我是她哥呢,我得隨時關心她。」
「她都和你說了些什麼?」
「這件事你知我知她知就行了,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小警察用大度的口吻說。
聽小警察這麼一說,葉曉楓才知道他是想拿余麗的事要挾他了。雖說他和余麗之間並沒落下什麼把柄,不過從馬局長的神情上看,馬局長對余麗主動向葉曉楓靠攏的事極其不滿。早在藝術村的時候,葉曉楓就見識過小警察的嘴臉,這麼一來,葉曉楓忍不住猛地一剎車。
「哎喲,撞到頭了!」小警察在後面揉著腦袋說。
「前面有人過馬路,對不起了,梁警官。」葉曉楓假裝抱歉地笑了笑,說,「我等會兒知道該怎麼做,到時候還得麻煩你。你就說我當眾畫不好畫,寫幾幅字就行了!」
「呵呵,放心吧。以後還有麻煩你的時候。」小警察重新露出笑臉。
來到創作室,面對馬局長和領導們,葉曉楓才切實意識到藝術家不能感情用事。在場的列位都是惹不起的角色,不給面子恐怕以後只會讓他行動不便。想到以前也給馬局長他們這號人送過不少畫,葉曉楓就用毛筆飽蘸濃墨,寫起字來。半天下來,他寫了十首唐詩和六副對子,還給其中一位領導的女兒寫了張勉勵學習的橫幅。把這些弄完,馬局長還不肯放他走,非要他給局裡的創作室也留幅墨寶才行。葉曉楓照例把這幅字寫完,跟眾人一起合影之後,才下樓回到車上。
「大畫家,能不能麻煩你送我一程?摩托壞了。」坐在摩托上的小警察向葉曉楓投來會心的一瞥。
「小梁,你怎麼能這樣麻煩我們藝術家呢?你的摩托壞了就自己坐車回去,藝術家寫了一天的字,已經夠累的了!」剛準備上車的馬局長用半是訓斥,半是玩笑的口吻對小警察說。小警察頗有些難色地坐在那裡,向葉曉楓發來求救的信號。
「呵呵,馬局長,沒關係的。梁警官,快上來吧,我正好順路!」葉曉楓衝他喊了一聲。
聽到葉曉楓的口令,小警察便如兔子一般跳上了葉曉楓的「捷豹」,等到馬局長一行人都離開之後,小警察才用指頭點了點葉曉楓的肩膀。葉曉楓會過意來。當他把最後一幅捲好的書法交給小警察,並把他送回家以後,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