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價 第二十六章 大畫家,這你就不懂了
    葉曉楓沒在展廳見到桂姨提到的藏家。跟桂姨站在一起聊天的除了小宋以外,還有兩個熟人。葉曉楓沒想到余麗和她的「表哥」也到這裡來了。

    「呵呵,我們等你好久了。」余麗沖葉曉楓嫵媚一笑。

    「大畫家,聽說你昨晚醉了,你可千萬別趴下,今天晚上,還有飯局。」小警察一邊說,一邊和葉曉楓握了手。

    應付幾句之後,葉曉楓把桂姨拉到一邊,問她藏家在那裡。桂姨小聲說:「等你半天都沒來,馬局長陪他去逛了。過一會兒就回來。」她沖葉曉楓使了個眼色,等到葉曉楓隨她來到展廳的僻靜處,桂姨才告訴他說,「等一會兒,藏家過來問你畫價,你要咬准底價,低於四十萬不賣。」

    「他選的是哪一幅?」葉曉楓問。

    「不是你的代表作,是你送人用的其中一幅。給『山海經系列』做練習用的。」

    「四十萬他願意買?」

    「你露個臉就行了,剩下的事我替你辦。」

    桂姨和葉曉楓正說著,馬局長遠遠地衝他倆揮手喊了一聲,葉曉楓和桂姨就過去了。

    桂姨說的那位藏家看模樣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胸前掛了一條手指粗的金項鏈,手指上的戒指也是金的。此人體態修長,皮膚黝黑,剃了光頭,讓人想起印度僧侶。

    桂姨介紹他們認識之後,葉曉楓才知道這人是台灣某畫廊的經理,這次參加藝博會,是替老闆選購作品來的。大家寒暄了一會兒,那位經理人才把話題繞到正事上。他指著畫冊上那幅「山海經」的習作,說他願意出十萬的價。

    「程經理,您一定在開玩笑。先前有人出到四十萬還沒賣呢。您剛才也看過畫冊了,去年春拍會的記錄上,『山海經』是一百二十萬成交的。」

    「桂姨您也知道,拍賣會和藝博會上的交易是不一樣的。藝博會這樣的交流活動,不可能賣那麼高的價。」程經理操著台灣普通話。

    「程經理,再低也不能低得太離譜了吧。看您和馬局長是朋友,我們才說那個價的。不信你問我們藝術家,他的畫沒賣過低於四十萬的。」桂姨說著話,朝葉曉楓那邊瞄了一眼。

    葉曉楓尷尬地點了點頭。

    「哈哈!大家都是朋友,別把氣氛搞得那麼緊張!」站在一旁的馬局長拿手指彈了彈肚子,笑說,「程經理是我的朋友,桂姨和葉曉楓也是我的朋友。這樣吧,我來給大家打個商量,我們大藝術家的畫十萬肯定是買不到的,四十萬,對於『友情價』來說,也確實高了點。我這個局外人就隨便插句嘴,你們看三十五萬,怎麼樣?」

    「既然馬局長都發話了,程經理,我看就這麼著吧。大家做生意就是交朋友,再商量就沒意思了。」桂姨笑說。

    「呵呵,當著藝術家的面,我哪敢再討價還價,就這樣定了。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飯!」程經理說。

    談完生意,程經理拉著葉曉楓的手,在這幅畫前合了影,又找葉曉楓要了本簽名的畫冊。這樣折騰了半天,葉曉楓也被弄糊塗了,他沒想到程經理就這樣爽快地答應了,桂姨三言兩語居然奏效了。程經理在這邊略坐了一會兒,說有事先行一步。臨行前,他還特地叮囑葉曉楓說:「大畫家,我們說好了,今天晚上,你可不能不來!」

    當天晚上,葉曉楓、桂姨、馬局長、小警察和余麗等人參加了程經理給請的飯局。這次吃的是海鮮,葉曉楓對海洋生物「過敏」,只吃了兩隻蝦,身上就起了紅疹,於是便放下筷子,不吃了。程經理向馬局長敬了酒,又把酒杯送到桂姨面前說:「明年春拍會的事,就拜託您了!」

    「您放心,我保證這張畫,一定能上。」桂姨說。

    兩人的對話在葉曉楓聽來有些蹊蹺,他想程經理既然已經把這幅畫拿到手了,為什麼還要上拍賣會呢?正想著,程經理的酒杯已經送到他面前。喝過這杯酒之後,葉曉楓更糊塗了。

    飯局只進行了一半,葉曉楓就跑到廁所去了。除了在小便池放出一大堆臊水之外,他還吐出不少黃白之物。從洗手間出來,葉曉楓碰到了余麗。余麗正在廁所門口的鏡子前補妝,鏡中的她沖葉曉楓一個勁地笑。

    「大畫家,今晚的表情怎麼這麼僵硬?」余麗一邊朝臉上撲粉,一邊對葉曉楓說。

    「這兩天儘是酒局。」葉曉楓揉著太陽穴,說。

    「待會兒他們再勸你,我幫你擋。你該高興才對,一幅畫又賣了三十多萬。」余麗討好地對他說。

    「你說程經理為什麼要把畫送上拍賣會?他不是已經買下了嗎?」葉曉楓想余麗也許知道其中緣由,便把語氣放得和緩些。

    「哈,我說你這個大畫家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事你難道都沒看出來?」

    「畫一旦參拍,只會高不會低,程經理總不會自己買自己的畫吧。」

    「大畫家,這你就不懂了。你以為程經理真的是傻瓜笨蛋?世界上沒有傻子和呆子,只有裝傻賣乖的人。你在這行混了這麼久,居然連這都不知道,跟我過來再細說吧。」

    這天晚上,葉曉楓破例和余麗單獨待了半天。想要瞭解這幅畫成交的經過,也只有從她這邊入手了。兩人找了個清靜地之後,余麗才告訴他程經理為什麼要玩這個遊戲,程經理非但沒他想的那麼傻,而且再精明不過,早在買這幅畫以前,他就考慮好了遊戲裡的每一環節和步驟。

    「程經理不是老闆,他不過是他們畫廊聘請的一個員工罷了。說難聽點,也就是一個給老闆提包,拎草鞋的。」余麗笑了笑,接著說,「他這樣的老江湖肯定是懂得灰色收入的,不過他可看不上一萬兩萬的小錢,他不屑於為那點兒錢冒險。大畫家你不妨想想,一幅畫上拍之後,價格就不一樣了,他現在私下交易是三十五萬就拿到手了,送上拍賣會,這個數字可能翻一倍還不止。」

    「你是說他把這幅畫送上拍賣會,然後再自己舉牌買下?這樣一來,他就能私吞幾十萬元錢?」

    「這個遊戲,今晚來喝酒的人都知道。馬局長知道,桂姨也知道。大家都不是傻子,大家卻又都不會點破。」余麗停下來,沖葉曉楓笑了笑,說,「告訴你這些,怎麼獎勵我。」

    「等我清醒一些再說吧。」葉曉楓強顏歡笑地揉著太陽穴說。

    「那可不成,一放手,你就跑沒影了。」余麗一邊說一邊摸出手機,起身去接電話。接過電話之後,她對葉曉楓說,「馬局長剛才問我大藝術家怎麼跑不見了,要我四處找找。呵呵,今天算我倒霉,回去再請你給我補課。」余麗說著話,冷不丁地在葉曉楓臉上親了一口,率先回包間去了。

    余麗離開之後,葉曉楓獨自待了一會兒。知道這場遊戲的規則之後,先前的喜悅早已遁無影蹤。他想明年參拍時,這幅畫無論賣多高的價,都是一場掩耳盜鈴的騙局,而他本人也直接或是間接地,成為謊言的同盟者之一。他把頭倚靠在牆上,感覺心臟正撞擊著胸腔,而胃中似乎也伸出一隻大手,正在用力拉扯著他的五臟六腑。此時,酒已醒了大半,他彎下腰,想要朝身旁的垃圾桶嘔吐。他噁心了半天也沒吐出什麼東西,胃囊早已被清空了。

    十分鐘以後,葉曉楓站直身體,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煞白地朝酒席包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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