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情愛 第34節 :宿舍裡的戰爭
    研究生報名的時間到了,張維只好去學校。易敏之看見張維說:「最近又怎麼了,怎麼瘦成個猴子?」張維說:「還是失眠。」

    易敏之今年共招六名碩士生,同時,還招了三名博士生,工作很忙。易敏之的課都安排在他家上,所以第一天大家都到易敏之家裡來看他。張維早就在研究生報名冊上知道了他的師兄弟、師姐妹,五名碩士中有兩名是女的。兩個女生,長得漂亮的那個叫林霞,另一個叫楊玲。剩下三個師兄弟看上去很有些齷齪,一個個怯生生的樣子。一個是從北方大學哲學系考來的應屆生,叫吳用,據說他在本科時的學習成績很突出;一個是從浙江考來的,紹興人,叫魯連生;還有一個是從東北考來的,已經工作了三年,叫馮德昌。三名博士生都是男的,有一個很有些自負的樣子,另兩個弓著背,一副唯唯諾諾的神情。

    易敏之讓每個人都互相介紹一下自己,張維介紹完自己時,那兩個女生望著互相笑了一下,說:「原來他就是張維啊。」易敏之問:「你們知道他嗎?」林霞說:「北方大學的學生誰不知道他啊!」張維很有些得意。大家都介紹完後,易敏之又給大家說了一些他上課的方式,無非是因材施教的原則,最後他說:「我必須要強調一點,你們不要帶別人到我這兒來,也不要找我替誰作序。我現在一個字也不寫了。張維,那個叫廢人的作家是不是還讓你找我?」

    張維趕緊點點頭。易敏之說:「以後再別提了。」

    從易敏之家出來,大家就議論起易敏之來。楊玲問張維:「為什麼他要說最後那幾句話呢?」張維便把廢人給他講的故事給他們講了,大家一聽,也覺得名人不易。談完易敏之,就談張維了。大家對張維都很感興趣。

    晚上回到宿舍,他先把廢人的小說稿扔進了床底下的紙箱子。他躺在和吳亞子前幾天買的雙人床上,看著電視和冰箱,傷心起來。在擁有吳亞子的時候,他常常想如何離開她,可是,真的離開時,他卻突然感到無比地孤獨和悲傷。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他有多麼愛她。他想起那天晚上不應該逼吳亞子說那樣的話,他真的非常後悔,他覺得吳亞子也一定會後悔。

    他突然坐起來,跑到樓下,給吳亞子家打電話。他想無論如何得聽她說一句話,他想告訴她,他是多麼地後悔那晚的行動。可是,吳亞子家的電話已經變成了空號。他有點發瘋,覺得今天晚上一定要見到吳亞子,一定要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否則,他又要失眠。他一想起失眠,就要痛苦得大叫。他記得有一天晚上,他怎麼都睡不著,就坐起來,大聲地哭了起來,他想,人世間若真的有神,而且睡覺也是有神來管的話,他真想給睡眠之神磕幾個頭,讓睡眠之神把他放了。哭了一陣,他覺得好多了。然而他不想再哭第二次,今晚如果見不到吳亞子,他注定又要失眠,而明天他得到學校去上課。

    他坐了車,就往吳亞子家去。他敲開了門,開門的卻是一位老太太。張維愣住了。老太太問他找誰,他說找吳亞子。老太太說:

    「你是不是找以前在這裡住的人家?他們前一陣子搬走了。」

    「你知道他們搬到哪兒去了嗎?」張維問。

    「不知道。」老太太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為了忘卻愛,張維決定住到學校的宿舍去。

    宿舍裡住著四個人,除了他之外,另外三個是學文學的,陸友和陳大亮是學古典文學的,吳文翰是學現當代文學的。陸友的女朋友在北京上班,陸友只好又考到北京來,陳大亮則是應屆生,因為對工作有恐懼感,所以只好繼續求學。吳文翰是從山東某高校考來的應屆生,似乎是真正想在這方面有所企圖的人。

    張維找到了北方大學文學社的負責人,是個女孩子,叫文青,寫詩的。張維在一年前見過她,那時她頭上還紮著一個小辮子,一臉的天真,可是,現在這個女孩子像是忽然經歷了什麼大的磨難,臉上明顯地帶上了滄桑感和疲憊感。他看過她的詩,很新,屬於後現代派的那種。他不是很喜歡這種詩,但畢竟是寫詩的,他還是覺得她是同道中人。文青現在讀大三,見了張維很高興,趕緊給張維倒水倒茶的,宿舍裡其他的女孩子一聽是張維,都有些崇拜的眼神。張維說:「文青,給我找幾個小兄弟,去幫我拿一下我的書。」文青說:「好啊,我還沒有你的書呢,別人都有了,就我沒有。」張維笑著說:「好好好,我這就去給你。」文青說:「我趕緊去找吧。」他們出來,文青在男生樓底下喊起了人。樓上有幾個男生壞悻悻地答應著,不過,還是下來了幾個。有一兩個上次給張維搬過書,張維雖然叫不上他們的名字,但覺得親切。

    幾個人一起來到張維原來的宿舍,就見狹窄的宿舍裡擺滿了東西。他們也知道張維沒能結成婚,替張維抱不平,但有一個人認為,這才是詩人。一個詩人就應該承受多舛的命運,應該有這方面的心理體驗,否則就不是一個真正的詩人。聽到這樣的話,張維就覺得有人終於能理解他了。文青非要問個所以然,張維就簡單地給她說了。文青聽後說:「這有什麼啊,張維,我給你重新介紹一個,和她一樣漂亮的。」張維聽了笑笑。

    他們一起到老房那兒去取書,老房說:「啊呀,趕緊拿走吧,說真的,我天天都要發愁哪,我知道你們這些人拿紙當命,也沒辦法,人各有志嘛。」張維說:「我先拿到我的房間裡,然後再拿一部分到學校。」於是大家把書又抬上去,文青在那裡指揮。有人大叫,說是書讓老鼠吃了。文青一看,真的被老鼠咬下了條道路。文青說:「你看,這裡本沒有路,走的老鼠多了,也就有了路。」張維本來在樓上指揮往哪兒放書,聽說後下來了。一看,心裡很生氣,但一看是那些印壞的,也就笑了:

    「他媽的,沒想到,世人不看的詩全讓老鼠看了。」

    「說不定老鼠還能看懂呢?要不這裡怎麼有一條道呢。」文青也戲謔道。

    有人數了數,有近一百本書被咬壞了。文青問張維這些書怎麼辦,張維說:「放著吧,就當是個紀念。」文青又問,拿多少書到學校?張維說:「拿兩百本吧,也就是五包,我們一人拿一包,文青就別拿了。」

    然後他們一人扛著一包書往車站走,上車後,車裡的人全都在看他們,文青笑著說:「人家可能把我們當成了民工。」正好有幾個學生說的不是北京話,是方言,售票員就瞪著眼睛看著他們說:「這些東西要起票。」文青就說:「我們不佔別人的地方不就行了。」售票員說不行,非要讓多買兩個人的票。張維要買,文青不讓,她說:「憑什麼啊,這些人就是把外地人欺負慣了。」張維說:「算了,跟這種人計較,哪有完啊。」於是,只好起了兩個人的票,大家都很氣憤。下車後,大家都開始罵起來,然後就說到詩人貧窮的事上來。好幾個人都說文人應該享有好的待遇,才能寫出好的東西。那個先前說詩人應該命運多舛的學生說:「文人就是要在逆境中寫東西,才能寫出好東西,一旦有了優越的生活,就寫不出好東西了。」文青就罵他們迂腐,說:「文人從來就有好的文人和差的文人以及壞的文人的區別,真正的文人是靠才華,是靠他們叛逆的精神寫作的,跟生活的好壞有什麼關係?」然後大家都問張維怎麼看這個問題,張維說:「詩人的貧窮是命定的,但是詩人不應該為貧窮而抱怨,應該為他有沒有真正的良心、道德和氣節而擔心。」大家一聽張維的話,都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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