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裡禪外悟人生 第49章 南山律在家備覽 (9)
    李叔同在杭州期間,交往比較密切的,浙江一師平共處的同事有夏丏尊、美丹書、堵申甫;校外常往來的有馬一浮、林同莊、周佚生等。馬一浮早已研究佛學,是一位有名的居士,對他的影響特別大。但他這時只看一些理學書和道家的書類,做學尚談不到。有一次,夏丏尊看到一本日文雜誌上有篇關於斷食的文章,說斷食是身心「更新」的修養方法,自古宗教上的偉人如釋迎、耶蘇,都曾斷過食。說斷食能生出偉大的精神力量,並且列舉實行的方法。李叔同聽後決心實踐一下,便利用一九一六年寒假,到西湖虎跑定慧寺去實行。經過十七天的斷食體驗,他取老子「能嬰兒乎」之意,改名李嬰,同時對於寺院的清靜生活也有了一定的好感,這可說是他出家的近因。他斷食後寫「靈化」二字贈其學生朱穌典;將斷食的日記贈堵申甫,又將斷食期間所臨的各種碑刻贈與夏丏尊。從此以後,他雖仍在學校授課,但已茹素讀經,且供佛像了。

    過了新年,即一九一七年,他就時常到虎跑定慧寺習靜聽法。這年舊歷正月初八日,馬一浮的朋友彭遜之忽然發心在虎跑寺出家,恰好李叔同也在那裡,他目擊當時的一切,大受感動,也就皈依三寶,拜虎跑退居了悟老和尚為皈依師。演音的名,弘一的號,就是那時取定的。從此馬一浮常借佛書給他閱覽,前後借給長水大師《起信論筆削記》、《靈峰毗尼事義集要》、《寶華傳戒正范》等。他也常到虎跑寺去請問佛法。是年九月,他寫了「永日視內典,深山多大年」一聯,呈法輪禪師,自稱「嬰居上總翁」就是這時的紀念。

    一九一八年舊歷七月十三日,李叔同結束了學校的教務,決心至虎跑定慧寺從皈依師了悟老和尚披剃出家,正式名為演音,號弘一。出家後,別署很多,常見的有一音,弘裔,曇肪,論月,月臂,僧胤,慧幢,亡言,善夢等,晚年自號晚晴老人,二一老人等。他出家以前,將生平所作油畫,贈與北京美專學校,筆硯碑帖贈與書家周承德,書畫臨摹法書贈與夏丏尊和堵申甫,衣服書籍等贈與豐子悄、劉質平等,玩好小品贈給了陳師曾,當時陳還為他這次割愛畫了一張畫。

    同年九月,他到杭州靈隱寺受縣足戒,從此成為一個「比丘」。他受戒以後,看了馬一浮居士送他的《靈峰毗尼事義集要》和《寶華傳戒正范》,覺得按照戒律規定實不得戒。他是事事認真的人,因此發願研習戒律,這是他後來發願宏揚津學的因緣。

    弘一大師受戒之後,先到嘉興精嚴寺訪問了范古農居士,在精嚴寺閱藏數月,又到西湖玉泉寺安居,專研律部。他因杭州師友故舊酬酢太多,而且慕名的人又不斷來訪。一九二零年夏,假得弘教律藏三俠,決定到浙江新城貝山閉關,埋頭研習。這時在玉泉寺同住的程中和居士即出家名弘傘,和他同到貝山護關。因為貝山環境不能安居,越年正月重返杭州玉泉寺,披閱《四分律》和唐代道宣、宋代元照的律學著述。

    一九二一年三月,由吳壁華、周益由二居士介紹,到溫州慶福寺閉關安居,從事《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的著作,並親自以工楷書寫,歷時四載,始告完成。出版後部分寄贈日本,很受日本佛教學者的重視。此後幾年間,他出遊各地,曾到普陀參禮印光法師,又到過衢州蓮花寺寫經,為參加金光明法會一度到過廬山大林寺;不久又回杭州,在招賢寺整理華嚴疏鈔,繼在常寂光寺閉關。後來為了商量《護生畫集》的出版,也到過上海江灣豐子愷先生的緣緣堂。這時葉聖陶(紹鈞)先生寫了一篇《兩法師》(介紹弘一與印光)散文,發表於《民鋒》雜誌,後來收入葉氏《未厭居習作》,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並作為活葉文選,為中學生所愛讀,干是名聞全國。

    一九一八年冬,弘一大師為了《護生畫集》的事又到了上海。偶然遇到舊友尤惜明與謝國樑(後來尤氏出家名演本,謝氏出家名寂雲)二居上將赴暹羅(今泰國)弘法,在滬候輪,大師一時高興,便參加了他們的商行弘法團。船到廈門,受到陳嘉庚胞弟陳敬賢居士的接待,介紹他們到南普陀寺去住。他在這裡認識了性願、芝峰、大醒、寄塵諸法師,被懇切地挽留,後來尤謝兩居士乘船繼續南行,而弘一大師就獨自留在廈門了。這是他初次和閩南結下的因緣。不久,由於性願法師的介紹,他就到泉州南安小雪峰寺去過年。這一年冬天,夏丏尊、經亨頤、劉質平、豐子愷等,募款為他在浙江上虞油馬湖蓋了一座精舍,命名「晚晴山房」。後來又成立一個「晚晴護法會」,在經濟上支持他請經和研究的費用。他後來從日本請來古板佛經一萬餘卷,就是這個晚晴護法會施助的。

    一九二九年春,他由蘇慧純居士陪同,自泉州經福州至溫州。在福州候船時,他和蘇居上游了鼓山湧泉寺,在寺裡發現工部未入大藏的《華嚴流論纂要》,歎為希有,因發願印刷一子五部,並擬以十二部贈與日本各大學。在他晚年的十四年間(一九二八——一九四二),最初幾年雖然常到江浙的上海、溫州、紹興、杭州、慈溪、鎮海各地雲遊;但自一九三七年以後,除了一度應談虛法師請到青島湛山寺講律,小住數月之外,整個晚年都是在閩南度過的。他常往來於泉廈之間,隨緣居住。在廈門他先後在過南普陀、太平巖、妙釋寺、萬壽巖、日光巖、萬石巖和中巖等處。

    抗戰初期,一度到漳州、住過南山寺、瑞竹巖和七寶寺。他與泉州特別有緣,曾住過承天寺、開元寺、百原庵、草庵、福林寺、南安小雪峰、慧泉、靈應寺、惠安淨峰寺、靈瑞山、安海澄停院、、水春蓬壺普濟寺等處。前後親近他學律的有性常、義俊、瑞今、廣洽,廣究、曇昕、傳貫、圓拙、仁開、克定、善契,妙蓮等十餘人。一九四二年秋病革,書二渴與詩友告別,偈云: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余何適?廓爾亡言。花枝春滿,天心月圓。

    同年十月十三日(舊歷九月初四日)圓寂於泉州不二祠溫陵養老院晚晴室,享年六十三歲。彌留之際,還寫了「悲欣交集」四字,一面欣慶自己的解脫,一面悲愍眾生的苦惱。這末後一句,真有說不盡的「香光莊嚴」。滅後遺骨分葬於泉州清源山彌陀巖和杭州虎跑定慧寺,這兩處都分別為他建了靈塔。

    由一個濁世公子,而留學生、而藝術教育家、最後成為律宗高僧的弘一大師,早年才華橫溢,在藝術各方面都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其為人可謂「絢爛之極,歸於平淡」的典型了。他雖避世絕俗,而無處不近人情。值得我們尊敬和學習的,是他的多才多藝和認真的精神。他一生做人確是凡事認真而嚴肅的。他要學一樣就要像一樣,要做什麼就要像什麼。古人有話說:「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他既出家做了和尚,就要像個和尚。在佛教許多宗派中,律宗是最重修持的一宗,所謂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他不但深入研究,而且實踐躬行。馬一浮有詩挽他說:「苦行頭陀重,遺風藝苑思。自知心是佛,常以戒為師」,讀此可謂如見其人了。

    弘一大師的佛學思想體系,是以華嚴為境,四分律為行,導歸淨土為果的。也就是說,他研究的是華嚴,修持弘揚的是律行,崇信的是淨土法門。他對晉唐諸譯的華嚴經都有精深的研究,曾著有《華嚴集聯三百》一書,可以窺見其用心之一斑。

    我國佛教的律學,古譯有四大律:即《十誦律》、《四分律》、《五分律》、《摩河僧祇津》,到了唐代義淨留學印度回國,又譯出《根本說一切有部律》許多部,後人稱之為新律」。他初出家時學的是「新律」,即《有部律》。這是唐代義淨所譯的戒律,通行於當時的印度。弘一大師稱讚義淨博學強記,貫通律學精微,實空前絕後的中國大律師。他初學有部律時,寫過《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犯相摘記》、《自行鈔》和《學根本說一切有部律人門次第》,對有部律是深深用過苦功的。

    後來他因友人之勸,改學《四分律》。因為現存的四大律之中,《十誦》、《僧抵》、《五分》三律,後來研究者少,其註釋至今已無一存;而《四分律》獨盛,註疏也多存在。唐道宣所著有《四分律行事鈔》、《戒本疏》、《羯磨疏》、稱為南山三大部。來杭州靈芝元照,著三部記解釋道直的三大部疏,即《行事鈔資持記》、《戒本疏行宗記》、《羯磨疏濟緣記》、稱為「三疏」、「三記」。南宋禪宗大盛,律學無人過問,這些唐宋諸家的律學撰述、悉皆散失。到了清初,惟存《南山隨機羯磨》一卷。明末藕益大師不見古代疏記,只能寫出《毗尼事義集要》而已。到了清末,這些唐宋律學的著述,才自日本再傳中國。所以他窮研《四分律》,看了唐宋律學著作之後,化了四年時間,著成《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記》。此書和他晚年所撰的《南山律在家備覽略篇》,是他精心撰述的兩大名著。

    弘一大師認為正法能否久住,在於《四分律》能否實踐。一九三一年二月,他在上虞法界寺佛前,發專學南山律誓願。一九三三年曾集合學者十餘人於泉州開元寺尊勝院研究律學,稱為南山律學苑;根據日本請回古版律書,圈點南山三天部並講律修持。試讀這時他為南山律學苑撰的一聯,可以概見他晚年的志願。聯云:

    南山律學,已八百年湮沒無傳,何幸遺編猶存東土;水僧園,有十餘眾承習不絕,能令正法再住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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