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傳志的放權,讓手下的人有了成長的空間,這避免了重蹈諸葛亮的覆轍。諸葛亮事事親力親為,卻留下了「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的尷尬局面。王艷輝說:「楊元慶這人學習能力挺強的,收購IBM算是柳傳志為楊元慶挖的一個坑,他也在賭楊元慶能成長到什麼地步。現在看來,楊元慶跳出這個坑了。」
聯想控股人才濟濟,柳傳志下面有楊元慶、郭為、朱立南、趙令歡和陳國棟等人,楊元慶下面又有馬雪征(聯想集團前高級副總裁兼CFO)、劉軍、陳紹鵬、王曉巖等高管,這些人下面又有一大批中層管理者,形成階梯式的人才厚度。「提到海爾大家就會想到張瑞敏,提到華為就是任正非。但提到聯想你會想到很多人,柳傳志這些年主動將這些人往外推,跟媒體打交道、參加活動,讓外部認識他們。」聯想控股的某老員工說。
另一聯想控股員工說,外界都在關注柳傳志的接班人問題,其實這個問題並不存在。「聯想集團是楊元慶負責,但他在聯想控股沒有任何職位,因為聯想集團的空間已經足夠大了。朱立南是聯想控股常務副總裁,僅次於柳傳志。」
柳傳志希望挑中的人有主人的意識和責任感。王艷輝說:「國內能像楊元慶這麼拚命的我見得很少,他以前可以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一周工作7天,而且他能堅持10年、20年,別人能做得到嗎?反正我做不到。」
柳傳志說:「楊元慶是比較能吃苦的,他並不願意到美國過日子。羅利,美國一個比較偏僻的城市,你叫人家在那過日子我覺得挺彆扭的。一家老小都在中國,在家裡還有他老婆給做飯,到美國多虧!但是,他是有事業心的人,能吃苦。」
柳傳志復出後的結果比較順當,好像2.26億美元的虧損,只是一艘巨輪在航行中遇到的短暫風暴。依靠中國以及亞非拉市場的拉動,聯想集團連續五個季度增長速度快於行業整體水平,據分析機構IDC(互聯網數據中心)發佈的2010年第二季度數據,聯想集團的全球市場份額首度超過10%,達到10.2%。「聯想集團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我們重新走上了高速發展的軌道。」2010年8月19日,手執20102011財報第一季度盈利8200萬美元的成績單,柳傳志笑了。
聯想集團高管對阿梅裡奧的評價除了「操盤高手」之外,再就是「追求即期效益」見《三聯生活週刊》封面報道《柳傳志、楊元慶的形與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賣掉了聯想移動——這個柳傳志、楊元慶他們認為應該保留的、符合未來3G融合趨勢的、企業戰略性方向的產品。
「CEO希望把手機賣出去,因為是他負責,其他人不應該予以干涉。我有不同看法,但尊重CEO的意見,賣了就賣了。不過在我心裡,一直認為這塊業務將來還是有重要作用的。」柳傳志說。在他的協調之下,聯想控股旗下的弘毅投資以一億美元的價格接手了聯想移動。後來,聯想集團需要手機業務,又以兩億美元的價格買回來了。
「如果是職業經理人的話,他就一定不會幹。因為這種牽扯到關聯交易的事本身很討厭。」柳傳志說。
這事也給了他深刻的教訓,他對西方企業職業經理人機制的看法更加審慎了,打造沒有家族的家族企業的期望越來越強烈,他希望他的接班人在精神上繼承他的「血統」,將聯想當成家。「沒有主人的話,這種事誰都要躲,沒有人願意做。」
「另外,個人的聲譽也很重要。我做這事的時候,公司董事會內部、員工內部,甚至包括媒體,沒有人懷疑我的個人動機,因為我確實聲譽還比較好。如果我以前在這種事上搗過鬼,今天再做這事就會很麻煩。」
做一個正直的人。
作家遲宇宙在其《聯想局》一書中寫道:「2003年9月5日,柳傳志父親柳谷書去世。9月15日上午,八寶山,柳谷書追悼會,200平方米的大廳水洩不通。一位參加了追悼會的年輕人說,那天沒有去八寶山絕對是一種遺憾,因為失去了一個在柳傳志最脆弱的時候瞭解和理解這個人內心的機會。」
在念悼詞的時候,柳傳志說,自己不可能全部學到父親的才華風貌,但父親做人的正直和清白卻不敢忘。父親一生做人清白,公私分明。「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工作性質不同,事業有大有小,但我們每個人掙的每一分錢都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我們永遠不敢忘記,我們是您的孩子!」
1944年4月29日,柳傳志出生於上海,美國《商業週刊》說他「銜著紅色銀勺子出生」。他的父親柳谷書在新中國成立前是中國銀行的董事,與共產黨保持密切聯繫。其先後在中國人民銀行多個部門工作;1961年任黑龍江省銀行國外部經理;1965年8月調入中國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工作,任法律處副處長;1975年9月任江蘇外運公司副經理;1978年8月任中國貿易促進委員會法律事務部副部長。1984年,63歲的柳谷書創辦了中國專利代理(香港)有限公司(簡稱CPA),之後創辦柳沈知識產權律師事務所。
柳谷書是中國知識產權的先驅之一,其創辦的CPA是國務院批准的最早的三家知識產權代理機構之一。柳傳志在致父親的悼詞裡說:「您圓滿地處理了迪士尼的案子,圓滿地處理了維他奶的案子。一個又一個案子的成功,讓外國人對香港中國專利代理公司的品牌開始有了信心,對中國專利法的實施開始有了信心,對中國改革開放的真誠有了信心。」
63歲的柳谷書高齡創業,最初的啟動資金是80萬元貸款,為了省下6毛錢的電車費,他下雨天徒步上班。王正發1988年時任CPA總經理,他回憶中的柳谷書生活低調、淡泊,當時CPA已經頗具規模,也花了不少錢給員工買房子,但是柳谷書夫妻仍居住於華潤大廈C座50平方米的房子裡。王正發勸柳谷書搬到更大一點的公寓,而柳堅決不同意,說「房寬不如心寬」。後來,王正發見柳谷書屋內掛了一副有人送他的、在面積上與他的斗室不甚相稱的大對聯,上面寫著「仰俯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見《柳谷書四年祭》,作者王正發,刊登於《中國企業家》2007年第17期。
1961年,柳傳志高中畢業,他想當飛行員,經歷了層層選拔之後,成為學校唯一的入選者。但在那個講究出身、政治成分的年代,柳的舅舅是「右派分子」,這意味著家族的污點。柳傳志因為這一「污點」被刷了下來。柳谷書告訴他:「不論你將來做多麼了不起的事,還是做多麼平凡的事,只要是一個正直的人,就是我的好兒子。」見《聯想風雲》,作者凌志軍。
柳谷書以身體力行教誨自己的兒子,而他的教誨也成了兒子一生最寶貴的財富。
正直的清譽讓柳傳志安然渡過驚濤駭浪,也為他做事帶來很多便利。無論是2000年聯想集團的分拆重組,還是聯想移動的左手換右手,以及引入泛海控股,都有柳傳志的人格作保。「引進泛海本身沒有任何阻力,泛海的老總盧志強和我在1994年就認識了,有十六七年交情,因為長期在一塊兒,為人作風都太熟悉了。」柳傳志說。
1984年,為了創辦公司的事,柳傳志和王樹和(聯想首任總經理)特意買了一包三塊七毛錢的、帶錫紙的香山牌香煙,上門遊說張祖祥。之前,金燕靜辦信通公司,融資300萬元,找張祖祥過去當副總經理,被張拒絕了。信通後來走私事發,金燕靜鋃鐺入獄。但這一次找上門來的柳傳志只有20萬元資金,張祖祥卻答應了:「我覺得柳傳志非常靠得住,對人誠懇。」
聯想創業之初,開總經理室成員會議,制定了三條天條。第一條是,不吃回扣。柳傳志說,有的外商要給我們一些好處,我們可以吃糖衣,但是炮彈我們要打出去,不能吃裡扒外。第二條,有問題擺到桌面上來,不許在桌子下做小動作。另外,有人來找總經理或副總談事情,總經理或副總要瞭解,這人是否和總經理室的任何一人談過,他的意見是什麼,避免下面有人鑽空子。第三條,子女不能到公司任職。
聯想的天條讓張祖祥深刻地意識到「柳傳志是一個不搞小動作的、正直的、能夠團結一大群人來為聯想的發展做事情的人」。
違法的事情不能做,這是柳傳志的底線。聯想創業初期,曾有高幹子弟通過父輩關係,找批條,弄到計算機配件,打算和聯想合作,販賣這些配件。柳傳志拒絕了:「這會帶來長遠的麻煩。」
1991年左右,聯想已經有一定規模了。一些年輕人見聯想生意好,又是國有企業,因此建議柳傳志另創公司轉移業務。「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可能我的個人財富比今天多得多,但我的心永遠不會舒服。我相信,這甚至對打算做中國高科技企業的人也是個打擊:任何人都信不得。」
20世紀90年代初期,海南房地產很熱,外界傳說利潤如何之高,有人就鼓動柳傳志:「老柳,咱們去幹干!」柳傳志說不行,一是越界的事不能做,當時搞房地產柳本人也知道一些內幕,主要靠關係。二是聯想的主業是計算機,沒有那麼大精力和資金去做其他的。「如果當時不是一心一意只做計算機,別說後來在國內領先,打到國外去,恐怕在國內生存也難說。」張祖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