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心不曾輕狂 第7章 分明是個圈套 (4)
    黃力是科達空調的採購部長,科達是我們最大的客戶,年採購額有一千多萬,所以黃力理所當然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廣東話叫做「米飯班主」,小時候吃飯靠父母,現在長大了在外面覓食就靠他,一定得把他當財神一樣供奉起來。

    第一次見黃力時他還只是採購組長,印象並不好,肥耳厚唇,頂上沒幾根毛,腰圍差不多有我的兩個粗,而且說話牛得不行:「飛昇公司?沒聽說過。」一句話基本上把我給噎死。

    如果依我以前的脾氣,當場就會和他拍桌子翻臉,可是彼時不行,我的公司剛剛成立,需要訂單,失節事小,丟單事大。我滿臉堆笑地遞上一支五葉神,訕訕地說:「是啊,我們是無名小公司,還請黃兄大人多多提攜關照。」這小子肉嫩皮薄,明顯比我小,叫兄總比叫爹吃虧要少。黃力把我的手一推,掏出一包軟中華來說:「我只抽這個。」

    我尷尬地把捏著香煙的手縮回來:「嘿,這個,對,中華好,愛我中華嘛,這是愛國的表現,啊。」我的腦袋在竭力搜索著話題,「這個,不知黃兄,哦黃部長,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們的產品,我們,我們的質量還是很不錯的。」

    黃力頭也不抬:「好東西多得很,憑什麼要用你的?」

    那天只坐了不到十分鐘,我們幾乎落荒而逃,邁出大門耿福貴就迫不及待開始罵,把黃力的祖宗十八代一個個都翻出來拜祭了一遍。

    罵歸罵,事情還得要做,何況不就嘴巴臭一點嘛,和我曾經遇到的白眼和羞辱差遠了。我相信這世界沒有推不動的磨,過不了的坎。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能不喜歡錢。「不吃腥的魚大把,但不吃腥的貓我從來沒見過。」特別像黃力這種人,從他的模樣和他抽什麼煙我就大概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周後我蹲守在他家門口,連拖帶拉把他請到金碧夜總會的總統房,左邊安排一個「東北波霸」,右邊佈置一個「江南細腰」,末了還把樓上酒店房間的鑰匙交給他,說什麼都不用管,只管干就行了。第二天他主動給我電話,開口叫我「李總」,嘖嘖的口水聲好像還沉浸在昨夜交合的歡暢中。

    半個月後我們開赴澳門的回力娛樂場看tabledance,我拿了一張千元港幣給他塞在北歐艷舞女郎的雙乳之間,回來後他就改口叫我「老李」,我給別人介紹他:「黃金的黃,力大無窮的力。」一個月後我和他不再出入大酒店,就在路邊的大排檔喝潮汕粥吃炒河粉,然後我可以在凌晨兩點一個電話把他從床上叫起來。在酒桌上我把他介紹給別人,「這位小弟是我的拜把,黃力,黃色的黃,力不從心的力!」說最後一句的時候我的聲音格外洪亮,然後不管眾人反應如何,我自得其樂地哈哈大笑,他坐在位置上也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老李,你終於把憋了好久的話講出來了,爽吧。」

    在橫琴蠔莊酒樓我和黃力打邊爐要了10斤蠔。這玩意兒表面異常飽滿珵亮,名義上有這麼多,下鍋一煮就縮水,黃力說他一吃這東西就想起「英捷爾法勒」,我說怪不得你胃口這麼好,當是喝人奶啊。菜一下鍋他就開始呼呼地吃個不停,話都懶得說,透過熱騰騰的霧氣我看著他那泛著油光的臉,我問他貨款怎麼辦,我都快揭不開鍋了。他嘴裡含著東西,厚厚的嘴唇努了兩下,蹦出兩個字:「快了。」我說給個時間,他放下筷子看著我,費力吞下食物,說,「月底爭取付50萬。」

    「50萬太少,至少要200萬,我賬上沒錢了。」

    「向我哭窮是不?我爭取一下吧。」黃力的嘴裡又開始發出哧哧的聲音。

    分手的時候我拿了四條軟中華和一大盒藍色藥片放在他車上,說藥片是從香港帶回來的,絕對正宗美國原產貨。他邊發動車子邊撂下一句話:「明天叫耿福貴到公司來鬧一下吧。」

    現在正急需用錢,科美招標要押100萬的保證金,香港進貨需要100萬流動資金,公司平時開銷需要50萬周轉,還有青青那邊,她不辭而別跑回青島,看來是下了決心,如果真要辦手續,也得要拿出一筆錢來,畢竟夫妻一場,何況還有了結晶,大家好說好散,沒必要弄得跟仇人似的在法庭上哭窮鬧翻,完全不像個爺們兒。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何愁無錢,一妻走了百女至,千金散盡萬金來。

    我明白黃力的意思,叫耿福貴去鬧是做給別人看,也增加他在老闆面前替我們講話的砝碼。「不給錢就斷供」,意思是這樣,但話會說得委婉些,這一招名曰「借坡下驢」。慣用的還有一招,其名「順水推舟」,有一次我暗示黃力手頭有點緊,他就要耿福貴給採購組長阿康打電話,第二天一上班阿康將填好的付款申請單遞交給黃力,黃力順水簽署「同意」之前裝模作樣地問:「金額沒弄錯吧?付早了付多了可要扣你們的錢。」其實這傢伙巴不得算錯賬,那樣他就可以在我面前邀功,從我這裡拿到更多的回報。這一招自下而上,看不出任何破綻。如此般招法我們屢試不爽,從未失手,使起來如黃帝的軒轅劍,犀利無比,削鐵如泥。

    劉欣應聘

    對外公關計謀為上,對內「整合」也全在謀略二字。林升和耿福貴,我和劉欣,以及林升與我,劉欣與耿福貴,種種糾結錯雜,如果說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多少有點冤屈,但與我擺脫不了干係。

    成立飛昇公司之初,林升不同意耿福貴入伙,說他素質低、人下作,會影響公司形象,而且辦事不牢靠,被人騙過。我曉之以理:「他被騙呢,我也有責任,何況吃一塹長一智嘛。耿福貴是毛病不少,臉皮厚說話野,但反過來看,這些正適合搞銷售啊,別的不說,招待客戶他可以三過家門而不入,陪酒可以喝到胃吐血,陪唱可以吼到天光光,陪浴可以洗到脫層皮,這等素質你我都不具備吧?我們是新公司,正需要這樣的人。」雖然我清楚耿福貴本來就好這幾口,但愛好能跟工作結合起來豈不更好?難道非要讓他覺得陪客是個負擔我們心裡才舒坦?我再趁熱打鐵遊說,「你不是不知道,原來景程招來中山大學的三個高才生搞銷售,個個英語八級,張口Hello,閉嘴Goodbye,能說會道,可結果怎樣呢?吃不得苦,受不得氣,半年後還不是走人了!」

    林升怔怔地望著我:「那照你的三寸不爛之舌,耿福貴還是個人才囉?」

    我一本正經地回復道:「吾正是此意。」

    最終林升還是看在賺錢的分上接納了他,而且他明白,如果不讓耿福貴參與,極有可能我也不會一起幹。但林升附帶一個條件,耿福貴的股份不能超過5%,我馬上應承,這個玩意兒多一點少一點我根本不放在眼裡。

    最初我擔心他倆矛盾激化有傷和氣,不利於公司運作,所以一直在中間充當和事老,到後來他倆鬥嘴習慣了,三天不鳥對方就如三天未沖涼一樣,身心皆不舒服,我也就見怪不怪了,而且我發現他倆鬧矛盾,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我,一則都要找我評理,無形中樹立了我的威信,二則我可以在他們之間實施態度搖擺來達到拉攏的目的,所以我樂得如此。誕生這樣的想法時我腦海裡一閃念:這樣弄是不是很卑鄙?把友情當做工具,將信任作為籌碼,這樣還是朋友和合作夥伴嗎?但後來轉念一想就釋然了,我又不加害他們,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呢?和那些為了芝麻大點兒利益就親人不和、兄弟反目的比起來我可是高尚多了。

    但工作可不是處理林升和耿福貴的鬥氣鬥嘴這樣簡單容易,還有員工的生活、結婚生子、生病請假等一大堆事經常要來煩你。當了一個月總經理我才發覺是個苦差事,我本來就心軟,不好意思拒絕,更別提還得黑下臉訓人。以前我做銷售總監時,手下那一幫兄弟我從沒好好管教過,只會帶著他們四處吃喝玩樂,犯了錯誤我不但不批評反而要包庇,他們視我為大哥,鐵了心跟我一起赴湯蹈火幹壞事。所以跑銷售我倒沒問題,但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全管起來,卻很吃力,公司亂得不行,人憔悴了不少。跟林升攤牌,他也不可能來管公司,他從來就是個好逸惡勞之徒,於是難得他大方了一把:「公司內部的雜事就招個行政人員我心神一蕩,如果是別人否定我的意見,我一定心生不悅,但劉欣這樣做,我卻覺得特別舒服。

    我花錢向來大手大腳,併攏五指中間有縫,別人說我這是漏財相,不會理財存不住錢,事實如此。現在既然有人盡心盡力幫我控制開支,自然求之不得。

    劉欣一開始是干行政,負責考勤、人事、辦公室這一堆雜事,半年後會計生小孩請長假,而這個位置很重要,不能隨便招人,觀察到劉欣忠誠可靠、做事認真後,我和林升就決定讓她擔起來,她原來進過會計培訓班,有會計證,上手很快。有了她的得力相助,我和林升輕鬆了許多,為此林升多次在我面前炫耀,我也樂得推波助瀾:「是啊,『女人殺手』這稱號真非浪得虛名,小弟佩服啊,耿福貴和你比起來簡直不入流。」當然,說這話的時候耿福貴並不在場。

    讓劉欣背惡名,利用劉欣去控制員工,公司的費用得以節省,雜事有人操心,管理走上正軌,我和林升又在員工面前獲得到了慈善和藹的好名聲,這樣的格局真是美妙不過。

    只是,你只當利用別人,怎知別人不是借此在利用你?今日糾結紛生、日後種種難纏皆是我得意下忘形而埋下的隱患。無前因,無後果。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