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第44章 心靈的拷問 (1)
    周兆麟早就想擺脫劉錦華的控制,但既然上了人家的船,能那麼容易下來嗎……老鷹嘴車禍案有了突破性進展,林曉天沒有想到案件的指向竟然是曲唐縣唯一的一家保安公司……

    市委對曲唐縣政府班子的配備直到現在也沒有明確的態度,周兆麟不知道上面究竟怎樣打算。他曾經打電話問過組織部,組織部只說已經按照曲唐縣委的推薦上報給了分管副書記。組織部讓他們不要著急,等全市經濟工作會議以後,市委會專門研究一次人事問題。

    周兆麟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怎麼好,那天在縣委常委會上研究縣政府配備一名女縣長的時候,他沒有能夠讓謝雲鳳順利過關,劉錦華便通過趙天雷向他表示了不滿。他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扮演的是一個什麼角色,被別人捏在手心裡的滋味實在是太不好受了,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真後悔不該上了他們的賊船,以致讓自己這個堂堂的縣委書記失去了政治上的自由,這真是太悲哀了!

    而造成周兆麟如此境遇的根本原因就是他拿了人家的錢。

    錢這個東西實在是太有魔力了。周兆麟感覺劉錦華就像用錢買下臥虎嶺煤礦一樣也把自己買下了。

    當初劉錦華帶著華源電廠的老總張黎求到他這個縣委書記頭上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那時候,劉錦華就像一個恭順的奴僕一樣,給周兆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那天夜裡,劉錦華陪著一個人突然來到周兆麟的家裡。他這個縣委書記的門前總是車馬盈門,周兆麟並不感到奇怪。但他不認識這兩位客人。

    「我是臥虎嶺煤礦的銷售科科長,我叫劉錦華,」劉錦華滿臉堆著笑容介紹說,「這位是鄰省華源大電廠的總經理張黎。」

    一聽說是華源的老總,周兆麟顯出十分熱情的樣子。

    「請坐!」周兆麟說,「張總有什麼見教啊?」

    於是他們在縣委書記家寬敞的客廳裡落座。

    「張總是想和周書記談談臥虎嶺煤礦的事。」劉錦華說。

    「周書記,我知道貴縣的臥虎嶺煤礦的日子不太好過。」張黎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是啊!何止是臥虎嶺啊,其他煤礦也是舉步維艱哪!張總有什麼良策嗎?」周兆麟顯得很謙虛,完全不像縣長陳梓良那樣咄咄逼人。

    張黎說:「良策談不上,不過我倒有一個建議。如果臥虎嶺煤礦能和我們幾個電廠合作,或許能夠救活。」

    「那當然是求之不得!能具體談談嗎?」周兆麟顯然很感興趣。

    臥虎嶺煤礦走到這個地步,同樣牽動著他的心。煤礦銷售持續低迷成了縣委領導們的一塊心病。它和其他小型企業不一樣,其他企業人員少,船小好掉頭。唯有臥虎嶺煤礦僅下井的工人就有一千多,連同退休職工及家屬就有幾千人,這樣一個企業弄不好就會出大事。因此給煤礦尋找出路就成了當務之急。

    張黎說:「很簡單,就是把臥虎嶺煤礦出讓給我們,由我們來經營。」

    周兆麟問:「怎麼出讓?」

    張黎說:「現在不是正在進行國有企業經營機制轉換嗎?我想,經營機制轉換的目的就是要把國有企業從政府手中推出去,以減輕財政的負擔。像臥虎嶺煤礦這樣一個欠著許多歷史舊賬的企業恐怕很難有什麼更好的出路,僅退休職工的開銷對於縣財政來說恐怕就是一個很沉重的包袱。如果把它轉讓出去,這些問題就會迎刃而解。而且,即便煤礦轉讓出去,也還在曲唐的地面上,誰也搬不走。因此,稅收和其他費用曲唐也不會少拿。我認為這是救活臥虎嶺的唯一有效的辦法,請周書記考慮。」

    周兆麟說:「但你一個華源電廠怎麼能消耗掉臥虎嶺的煤呢?」

    張黎說:「和我一起前來考察的還有其他兩個電廠的老總,今天我沒有讓他們來,人多說話不方便。我是他們的全權代表,我想我們幾個電廠聯手,臥虎嶺煤炭的銷售大概就不會成為問題。」

    周兆麟說:「這倒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時,劉錦華說:「張總的意思是說,如果他們將來能夠得到臥虎嶺的經營權,那麼周書記就是臥虎嶺煤礦的股東。」

    周兆麟擺擺手說:「我現在是千方百計為臥虎嶺以及其他企業尋求出路,而不是要當什麼股東。」

    「是的!周書記的意思我明白。」張黎說,「這是一件互利共贏的好事。對於我們電廠來說,煤礦由我們經營,我們的成本就會下降;對於煤礦來說,也就解決了永久的銷路問題;對於曲唐政府來說,稅收不僅不減反而上升,而且政府也放下了多年放不下的包袱。」

    張黎描述的的確是一幅美好的圖景,這不能不讓周兆麟動心。

    「好吧!」周兆麟說,「我基本同意這個構想。具體事宜你們和陳縣長以及有關部門協商吧。」

    張黎說:「我們希望周書記能親自操作,驚動的人越少越好。」

    周兆麟說:「那不行啊!企業轉換經營機制是一項政策性很強的工作,縣政府制定了一整套具體實施的辦法。因此你們還必須與有關部門坐下來談判才行,我一個人說了不算。」

    這時,劉錦華站起來笑嘻嘻地把一張紙放到周兆麟的面前。

    「周書記,」劉錦華說,「企業改制是個敏感的話題,說什麼的都有。有些人說不定還會把好事說成是壞事,這就不好辦了。如果周書記認為這的確是一個挽救臥虎嶺煤礦的良策,那麼就應該毫不猶豫地把這項工作拿在手上。」

    周兆麟開始並沒有在意劉錦華送到他面前的那張紙,他以為那大概是他們寫的一個方案的提綱。只是聽完劉錦華的一番議論之後,他才不經意地朝那張紙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的心不禁狂跳了一下。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拿起那張紙仔細看了一遍。那是一張支票,上面開列的數額的的確確是一百萬。

    一百萬對於周兆麟來說恐怕一輩子都不敢想,但事實是這張開列著一百萬的支票已經送到了他的面前。也就是說,眨眼工夫周兆麟就輕而易舉地變成了一個百萬富翁。這恐怕只有在做夢的時候才會遇到,但現在卻變成了現實,這怎麼能不讓周兆麟動心呢?

    在這一百萬面前,周兆麟真的有些難以自持了。

    「你這是幹什麼?你這不是讓我犯錯誤嗎?」他抖一抖手裡的那張支票彷彿很生氣地說道。

    「談不上犯錯誤,」張黎說,「我們不會讓周書記白費心,請不必推辭,這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

    在一剎那間,周兆麟並不是沒有想到危險,但他旋即又想無非就這一次,事情過後再也不干就是了。況且臥虎嶺煤礦已經氣息奄奄、日薄西山,給它一條出路總比擱在那裡讓它每天消耗縣裡已經捉襟見肘的財政要好得多。

    周兆麟心裡雖然這樣想,但嘴裡卻說道:「張總啊,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這錢我不能收。」周兆麟說著把那張支票放在茶几上,然後往劉錦華面前推了推。

    當劉錦華和張黎離開他那寬敞的住宅的時候,周兆麟彷彿忘記了一樣,沒有再提支票的事,這讓劉錦華心裡暗暗高興。

    儘管周兆麟收下了那張一百萬的支票,但事情進行得卻很不順利,甚至釀成了一場軒然大波,這留待以後再說。

    劉錦華在周兆麟的幫助下,經過一番周折終於攫取了臥虎嶺煤礦的經營權,他說話算數,每年都要按照干股的比例給周兆麟分紅。第一年,劉錦華親自把十八萬元紅利送到周兆麟家裡的時候,周兆麟曾試圖加以拒絕。他對劉錦華說:「這錢我不能要,我們之間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劉錦華說:「不!相反,我們之間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周兆麟說:「我不想再和你們有什麼個人的瓜葛,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好不好?」

    劉錦華說:「好是好,就怕周書記辦不到啊!」

    周兆麟說:「我怎麼辦不到?」

    劉錦華說:「如果你要政績,就離不開我!」

    周兆麟說:「我們還是離得遠一點兒吧,為了成全你,我已經成了眾矢之的,我不想再招惹是非了。」

    劉錦華說:「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妨繼續走下去。別人說什麼由他們說去,周書記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我們的合作對你我都有好處。如果你不想再合作下去,那周書記恐怕就危險了。」

    周兆麟說:「我有什麼危險?」

    劉錦華沒有直接回答周兆麟的問話,而是在臨走的時候放下了一句話,說:「周書記,社會就是一個染缸,既然已經跳了進去,就不要再想洗白了。」

    劉錦華的這句話讓周兆麟感到了巨大的恐懼。是啊!這種依存的關係一旦形成,哪裡是一句話就能抹掉的呢?上船容易,下船就難了。周兆麟看著劉錦華臨走的時候放在他面前的那張十八萬元的存單,只有歎息一聲,無可奈何地收入囊中。當初,周兆麟還有縣委書記這個頭銜的優越感,在劉錦華面前他還可以居高臨下。但現在,周兆麟越來越感覺到了這個頭銜的虛偽和脆弱,在劉錦華的面前,他再也端不起縣委書記的架子了。

    周兆麟並不是不想擺脫劉錦華罩在自己頭頂的陰影,而是沒有辦法擺脫。在縣長的人選問題上他就試圖自己做一次主,但最終他還是不能不折中。尤其在謝雲鳳的問題上,他明知不可為但卻仍然必須為之,這怎能讓周兆麟的心裡不感覺失落呢?

    周兆麟每天都在這種煎熬中度過,他不知道這種日子還會有多長,也不知道將來等待他的是怎樣的結局。周兆麟現在恨透了劉錦華。要不是他,堂堂的縣委書記何至於像現在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這時,周兆麟突然想起了縣長陳梓良的車禍,他甚至希望那起車禍就是劉錦華干的,如果是這樣,說不定他周兆麟還有出頭的日子。

    這一天早晨剛上班不久,周兆麟給縣委副書記尚雲清打了個電話,讓他到自己的辦公室來一下。

    尚雲清很快就來到周兆麟的辦公室。

    「周書記找我有事嗎?」尚雲清一進門就問。

    周兆麟示意尚雲清坐下。

    「我想瞭解一下陳縣長車禍案件的進展情況。」周兆麟說。

    「已經查明是一件刑事案件,是有人精心策劃了這場車禍。」尚雲清說。

    「現在已經到了什麼程度?」周兆麟問。

    「已經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但還缺乏必要的證據,所以還沒有實施抓捕。」尚雲清說。

    「估計什麼時候能破案?」

    「很快!我有信心。」

    「雲清啊,」周兆麟說,「我現在需要你抓緊!前幾天陳縣長的愛人曲芸給我打電話,說她的女兒和同學到朋友家去串門,路上遭到歹徒的毆打。歹徒乘坐的是一輛黑色皇冠,車號是……」周兆麟翻開檯曆看了看接著說,「車號是50389。最近又有人反映,在去往盤龍崗煤礦和小洪山煤礦的路上有人撒釘子,專扎運煤車的輪胎,我認為這些都不是孤立的事件。如果我們聯繫起來看,就不難發現其中的一些奧秘。我希望你盡快破獲陳縣長的車禍案,從而為破獲盤龍崗礦工遭襲、小洪山煤礦礦難兩大案件打下良好的基礎。此外,你再查一查50389這輛車,看看究竟是誰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打人?該抓的一定要抓,該審的一定要審,決不手軟!」

    「好!」尚雲清說。

    周兆麟又問尚雲清:「你最近是不是到上面走了走啊?」

    尚雲清有點靦腆地笑笑說:「沒有,我想這樣不好吧?」

    周兆麟說:「唉!你還是沒有念通官場這本經啊。我勸你還是活動一下,我作為縣委書記把話說到這裡就不好再說什麼了。我只能告訴你,曲唐縣政府縣長的人選市裡還沒有定下來,這是一個機會。如果定下來了,再跑就沒有用了。」

    尚雲清說:「謝謝周書記的指點,我還是用工作來說話吧。」

    周兆麟想,尚雲清啊尚雲清,你也太老實、太愚蠢了。現如今誰還管你什麼工作?工作再好上面能看得見嗎?什麼能讓上面看得見你就做什麼,怎樣能讓上面看得見你就怎樣做,這才對嘛!而做什麼能讓上面看得見,怎樣做上面才能看得見呢?這就看個人的悟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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