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谷雲波和陳羽凡登上那輛別克凱越,他們要找的下一個目標是原曲唐縣人事局局長范靜海……
曲唐縣委副書記尚雲清在省委黨校的脫產進修還未期滿,就被縣委書記周兆麟提前叫了回來。周兆麟叫回尚雲清的目的有兩個:第一,尚雲清是縣委分管政法的副書記,曲唐最近接連發生的重大案件需要他來掛帥處理。尤其是周兆麟昨天突然看到省報上有一篇報道曲唐小洪山煤礦發生礦難的消息,這讓他感到非常不自在。在他的授意下,小洪山礦難沒有按照上級部門的要求及時上報。他不主張上報的理由是,釀成小洪山礦難不是由於管理的原因,而是由於人為破壞。但直到現在案件的偵破工作也沒有進展。如果省市領導怪罪下來,他這個縣委書記就有推卸不掉的責任。如果陳梓良在世,那就另當別論,因為重大生產事故的領導責任應該由縣長來負。但事實是陳梓良再也不能負什麼責任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破案,所以他必須把尚雲清叫回來。讓周兆麟不解的是,小洪山煤礦發生礦難的時候他有意對新聞單位封鎖了消息,那麼是誰把這件事捅到上面去了呢?這個問題他還來不及認真考慮。
第二,陳梓良的去世使曲唐縣空下了縣長這個重要的職位。周兆麟認為最有資格競爭這個職位的人有兩個:一個是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韓琛,另一個就是縣委副書記尚雲清。儘管縣委沒有決定縣長人選的權力,但周兆麟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因為他的推薦很有可能被採納,上面不能不考慮縣委書記和縣長的關係。事實上,周兆麟不太喜歡韓琛。但韓琛來自上面,這說明他上面有根,這就不能不讓周兆麟有些擔憂。相比之下,周兆麟比較喜歡尚雲清。尚雲清是部隊轉業幹部,在部隊上養成了服從的職業習慣。尤其是尚雲清還很謙虛厚道,胸懷坦蕩,不會暗中給人挖陷阱、佈雷陣,與這樣的人共事讓人感到放心。而且尚雲清做事果斷機敏,更為周兆麟欣賞,所以他有意舉薦尚雲清繼任縣長。但他在省委黨校學習還有三個月才能結業,等到那時候說不定連黃花菜都涼了。人在,人情在,在與不在大不一樣。基於這兩個原因,周兆麟就把尚雲清提前叫了回來。
尚雲清回來以後,周兆麟與他進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那是尚雲清回來的當天晚上,他被周兆麟叫到了縣委書記的辦公室裡。
「周書記把我叫回來一定有什麼重要任務。」一見面,尚雲清就向周兆麟請戰,這大概也是軍人的習慣。
「坐下說嘛,我這裡不賣站票。」周兆麟幽默地說。
於是,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縣委書記辦公室考究的真皮沙發上。
「你大概聽說了,最近縣裡很不太平。」周兆麟說,「陳縣長不幸遭遇車禍,小洪山礦工遭襲,盤龍崗煤礦發生礦難,這些都是一個個難解的謎。縣裡企業改制的工作又走到了關鍵的時刻,我只有兩隻手,實在是顧不過來。不得已才把你從省委黨校叫回來,很對不起,請你理解啊!」
尚雲清說:「我服從縣委的決定!我回來以後還可以自學,我跟班主任已經說好了,到時參加黨校的結業考試就行了。」
周兆麟說:「好!你是分管政法的縣委副書記,你回來以後就先把那三個案子抓起來。你一定要親自動手,盡快破案。這幾起案件上面都已經知道了,不能再拖了!」
尚雲清說:「是!我保證完成任務!」
周兆麟又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聽聽你的想法。你知道,陳縣長去世,縣長這個職位就空了下來,恐怕看中這把椅子的人不在少數。而這把椅子對於曲唐縣的前途來說無疑至關重要。我作為縣委書記,就不能不認真考慮繼任的推薦人選,不知道你對這個問題有什麼考慮?」
周兆麟的這個問題讓尚雲清感到非常突然,他不知道周兆麟徵求自己的意見出於什麼目的。在地方工作了幾年,他已切切實實感受到了政界人際關係的複雜,所以他不能隨便表明自己的態度。但他還是認真地想了想,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韓琛。不過,他把韓琛與已故縣長陳梓良暗暗進行了一番比較,感覺韓琛與陳梓良的差距實在是太遠了,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尚雲清一向非常敬重陳梓良的人品,他的離世讓他頗感意外,因此極為痛惜。尚雲清剛剛轉業到曲唐,第一次參加縣委常委會的時候,陳梓良就給他留下了今生都難以磨滅的印象。
那是研究城建的一次專題會議,陳梓良提出了一個建設威水河濱河公園的建議,這個建議非常大膽。此議一出,馬上引起大家的議論。贊成者有之,懷疑者有之,反對者亦有之。
「這個建議雖好,但三個億的巨額資金從哪裡來?」韓琛說,「現在曲唐的財政雖說有些好轉,但也難以籌集到這麼大的一筆款項啊!再說這項工程基本沒有回報,是不是有點得不償失呢?我還拿不準。」
看得出,韓琛不贊成陳梓良的這個提議。
周兆麟也基本持否定態度,在一些人發表了意見以後,他說道:「我基本同意陳縣長的這個建議,這是造福曲唐人民的一件大好事。但由於我們的財政力量有限,此議還是緩行為好。我看再過一兩年財政有所積累後就可以了。」
陳梓良等到大家的議論停息後說:「我們的財政的確還不能支持這樣一項基本沒有回報的大工程。但既然是造福曲唐人民的好事,那就應該設法去辦。中國有句古話,叫做『量入為出』,也就是說,我們口袋裡有多少錢就辦多少事,但這是一種陳舊的觀念。如果我們口袋裡沒有錢,難道就不辦事了嗎?現在我們應該把它變一變,叫做要辦多少事,就去找多少錢!這樣就把被動變成了主動……」
接著他提出了一個經營城市的理念,擬將威水河兩岸縱五千米、橫三百米的地方闢為濱河公園開發區,吸引省內外房地產開發商競標,採取誰投資誰經營誰受益的政策,對這個地段進行住宅以及各種配套設施的開發。濱河公園一旦建成,這裡將成為最宜民居的地段。僅靠出讓建設用地的收入就不僅可以解決濱河公園的建設資金,還會給舊城改造提供先期的資金支持。
陳梓良關於「辦多少事找多少錢」的理論簡直讓尚雲清這個多年生活在軍營裡的人感到豁然開朗。當然不僅僅是尚雲清,與會的很多人都為陳梓良的超前觀念和具體措施所震撼,最終會議通過了他的提議。
在此後的日子裡,陳梓良的這個提議逐步得到了實施,現在,濱河公園已經初具規模。河兩岸的灘涂上已是綠草茵茵,松柏蔥蘢,給人以吸一口氣沁人心脾,吐一口氣心胸暢朗的感覺。河道裡的防滲工程已近尾聲,一座長橋飛架南北,北岸座座高樓拔地而起,南岸舊城改造已經啟動。預計明年開春河道即可蓄水,昔日清凌凌的威水河將重現……
這次會議給尚雲清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這簡直就是他投身地方建設進行角色轉換的關鍵時刻,陳梓良用自己的智慧和膽魄給他上了重要的一課。這一課對他幾年來的工作實踐可以說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指導作用。
但現在陳梓良已經匆匆離去,這不能不讓尚雲清對他倍加懷念。
在縣委書記的辦公室裡,尚雲清對周兆麟關於縣長繼任人選的提問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但他不能不說話,因為周兆麟正在等待。
「周書記,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有考慮過,再說這也不是我應該考慮的問題。」他誠懇地說道。
周兆麟想盡量把空氣營造得輕鬆一些。他說:「沒關係,你不要有什麼顧慮,今天是我們私下閒談,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有什麼話你儘管直說。」
「那我就提一個人,不過我還把握不準……」
「你說說看!」周兆麟很有興致地望著尚雲清。
「韓縣長。他是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他繼任縣長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吧?」尚雲清說。
周兆麟聽尚雲清提到韓琛後沒有立即表態,而是停了一陣才問道:「你真覺得他合適嗎?」
尚雲清說:「除了他還有誰呢?我實在想不出。」
這正是周兆麟所擔心的。尚雲清的看法或許代表了縣委縣政府大院裡多數人的意見。如果進行民主選舉,說不定韓琛真的能夠當選。人們往往只注重了順理成章,而忘記了還有更好的選擇。
周兆麟想到這裡笑笑說:「雲清同志啊,你就沒有想到自己嗎?」
尚雲清愣了一刻,旋即便擺擺手說:「周書記開玩笑,我不行。」
「你怎麼不行?我看你行!我覺得你不比別人差!」周兆麟說。
「我真的不行……」
周兆麟的話把尚雲清弄糊塗了,他不知道周兆麟對他說這些話的真實用意。或許他真的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對他的一種試探——一種慾望和心理的試探,這就不能不引起在曲唐沒有多少根基的尚雲清的警惕。
「周書記,您還不瞭解我嗎?讓我幹點兒實實在在的工作沒說的。要讓我指揮千軍萬馬,我還真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席面。您就別跟我開玩笑了。」尚雲清誠懇地說道。
是啊!有的人過高地估計自己,這當然很可笑。但有的人又過低地估計自己,這又很可悲。真正能夠正確看待自己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不過,尚雲清的一席話正是周兆麟所要的,只有和沒有野心的人相處他才放心。如果讓韓琛當縣長,誰敢保證他不會覬覦縣委書記的位置呢?他周兆麟還能夠在這把椅子上坐穩當嗎?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周兆麟鄭重地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不想往上爬一個台階?在政界,這才是順理成章的事,這沒有什麼錯!我希望你做好眼下的幾項工作,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政治前途。如果省委黨校有你比較熟悉的人,不妨請他們幫幫忙。別小看了黨校的那些老師,省市許多領導都是他們的學生,他們說話很有份量。」
「謝謝周書記!」尚雲清說,「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完成縣委交給我的任務。至於能不能當縣長,不是我應該考慮的事情,我服從組織的安排!」
「很好!」周兆麟說,「今天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我的話你明白嗎?」
「明白!」尚雲清說。
周兆麟的話讓尚雲清的心裡不能不湧起一陣波瀾。事前他的確沒有想過縣長那把交椅,現在他不能不想了。尚雲清不是本地人,他是前年由部隊轉業到曲唐的,他在這裡可以說舉目無親。他覺得自己從部隊正團職下來被安排到這個位置上已經很不錯了。他真的感覺自己不能和韓琛比,儘管他感覺韓琛有些陰陽怪氣,讓他琢磨不透。但人家是市委組織部下派的幹部,自己怎麼能和人家相提並論呢?
「還是做好自己的工作要緊。」尚雲清想,「至於能不能當那個縣長,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想到這裡,本沒有對自己抱多大希望的尚雲清釋然了。第二天他就和公安局長朱炳義對三個案件的偵破工作進行了全面的部署。他撤掉了駐紮在盤龍崗煤礦的公安局治安科幹警的職務,然後成立了以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林曉天為組長的重案組,由重案組全面接管了三個案件的偵破工作。他要求林曉天直接接受自己的領導,案情進展情況要直接向他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