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劍風知道了張曲把他神聖的新新文人畫美術館拿去作為融資工具,林劍風就對張曲開始不滿,兩人矛盾摩擦不斷。
林劍風責問張曲:「為何瞞著我拉股東,發會員卡?這麼重大的事情都不對我講一聲?」林劍風的言外之意是:作為情人,你的心中還有沒有我?作為館長,我該不該有知情權?
林劍風的口氣把張曲惹火了,張曲沒好氣地說:「你愛幹就幹,不干拉到。我可是投資者,簽了合同的,我是董事長,董事長做出決定難道還一定要給你報告?」
此時,林劍風真正感受到了資本家的冷酷無情。即使是所謂的愛情也敵不過資本的力量。對這種資本吞噬人性和人情的現實,林劍風感到真是寒心透了。
林劍風一怒之下就想一走了之。
然而,這樣走,未免太便宜了張曲。項目從頭到尾都是他立項操作的,可以說沒有他林劍風就沒有這個新新文人畫美術館,現在輕易走掉,等於是輕易放棄自己的權益。
那麼,從工程款中提取500萬元,按照他的股份預期收益,他在這個項目上的資產絕不僅只有500萬元。然而,問題是現在還沒有效益,他提走哪怕1萬元,如果張曲真正冷酷無情到不念舊情,張曲不答應,他就會受到法律的追究。
再說,還有他調進來的幾個人,都是他的朋友或者是朋友的朋友,還有同樣佔有股份的美院的教授──他的老師,也會被張曲一腳踢開的。
最重要的是,新新文人畫美術館一直是林劍風的一個夢想,他難以割捨。
林劍風不得不收斂起他藝術家的脾氣,忍了忍。
後來,張曲向他認錯道歉了。
就在這種矛盾摩擦中,新新文人畫美術館打樁、澆灌、立柱等一切進展都很順利,牆體就像破土的竹筍,節節上長,很快就長起了兩層樓。
儘管夏日的酷暑熱浪滾滾,驕陽似火,然而林劍風和工程隊簽約中對進度的激勵機制起了作用,工地上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其間雖然有些手續問題,建設局、國土局、規劃局、城管辦都來檢查過,其中每一項問題都可以置美術館於死地。這裡,張曲的大秘書同學的神通起了作用,有些本來完全沒有條件獲批的手續,大秘書一個電話就搞定,林劍風去補辦一下。對付這些局長,大秘書簡直是小菜一碟,對那些堅持原則的局長,他就講講大道理,諸如這是我市文化公益事業的重大工程,支不支持關係到是否有城市文化發展戰略眼光的原則問題。而對付那些巴結領導的局長,他只要說一句是老闆(領導)的旨意,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和大秘書、張曲一起吃過幾次飯,林劍風已經看出來了,大秘書如此慷慨支持新新文人畫美術館是有所圖的,他不圖名,不圖利,圖的是什麼?圖的是人,圖的是張曲。
每次吃過飯,張曲都要林劍風自己打的回去,而她則隨著大秘書的寶駕絕塵而去。望著他們匯入大街上燈紅酒綠的深處,林劍風只有暗自歎息,帶著絕望的情緒。
他想,大秘書一定是把張曲帶回到他的豪宅,或者兩人一起到張曲的住宅,長夜風流。然而,張曲和大秘書到底有沒有上床?張曲不會告訴他,即使是告訴他沒有,他也不會相信。他只是感覺和猜測,沒有證據而虛妄的猜測和想像,比有真憑實據的真實還要折磨人。
林劍風是風流才子,從來沒有缺少女人的滋養,為何他現在如此在乎張曲?
首先,史文竹的失蹤,使他失去了一個他可以任情肆意的紅顏知己;吳欣然的絕情,使他每每心中有隱痛;陸燁經過那晚最後的輝煌後,把書畫文物傳承給他,幾天後就已人去樓空,不知所蹤──可能是她前夫的三個兒女要對她斬盡殺絕,她只能躲避,林劍風失去了和她的聯繫;和他關係親密的女子中,現在只有張曲。
其次,張曲不僅美貌可人,可以滿足他的肉感和性慾,張曲還是一個品位高雅,能和他作精神溝通和藝術交流的女子。
最後,更重要的是,張曲現在是他的老闆,是新新文人畫美術館的出資人。男人的佔有慾生成了他的一種心理:只有佔有張曲,才能對美術館有所屬感,如果失去了張曲,他感到就失去了美術館。這種精神上、情感上、肉慾上和物質上、功利上的深切的依賴,使得張曲對於他是如此重要。失去了其他的女人,只不過是失去了一個女人,這世界對於他,女人多的是。而失去了新新文人畫美術館,他將一無所有。
新新文人畫美術館是他的事業,是他的夢想,是他一直以來在努力奮鬥著的目標,現在已經成為現實,而要讓這個已經成為現實的夢想再度成為幻想,可想而知,對他是如何的痛苦。
幾年前,沿海大道片區還是一片荒地,幾年後,這裡和新中心區一樣,從茅草叢生的荒蕪之地,變成了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繁華城區。穿梭在其中,就像是在水泥森林中漫遊,一不留神,就會迷路。
此時,林劍風乘坐的士就在這都市新森林中迷路了。的士司機圍繞區政府找了兩圈,也沒有找到東方書畫館。林劍風一回眸,突然發現博愛花園一棟樓的二樓陽台上打著一個橫幅「老皮歐洲巡迴畫展回國匯報展」,忙對司機招呼道:「到了,就在這裡下。」
的士在區委站停穩,林劍風從空調車中走出來,陡然發現上午的陽光好曬人。
林劍風走進書畫館時,滿滿一屋子人「哇──」地簇擁過來。
「劍風,今天你是主角,你卻遲到了,該當何罪?」老皮迎上來說。
「這裡掛的都是你的畫,你才是真正的主角,我是來給你捧場的,怎麼我倒成了主角?」林劍風笑哈哈地說。
「老皮的主角三天前就已經當過了,你得了全球藝術大賽特別金獎,為我們海濱──不,為我們中國人爭得了榮譽,今天當然你是主角啦!」
書畫館藍館長爽聲道。藍館長是一位60多歲的女館長,精神矍鑠,神采奕奕,在內地,她是一家省報的主筆,是作家又是畫家,退休後,被聘請來當東方書畫館館長。
「啊哈,藍館長抬舉了,抬舉了,托您的福,我混來的這個特別金獎本來不值得張揚,您硬要來舉辦個頒獎儀式,我也就只能是恭敬不如從命了!」林劍風對藍館長拱拱手,躬躬腰,謙卑地笑道。
「林會長也來了。」藍館長說著,一個瘦瘦高高、唇下留有一撮小鬍子的男子走了過來,神清氣朗地對林劍風伸過手說:「祝賀祝賀!你為我們東方藝術中華文化的弘揚作出了重大貢獻啊!」
「哎呀,林會長,勞您大駕,一大早就從香港大老遠地過來了。」林劍風虛張聲勢地雙手抱著林會長的手,親密地搖著。
「昨天我就過來了。」林林笑道:「東方書畫館草創之際,你就送來了春風,你的特別金獎頒獎儀式是書畫館的重大事件啊!」
東方書畫館是香港現代畫會會長林林創辦的。林林是畫家,也是收藏家,他在博愛花園買了兩套商品房,打通裝修後,成為一個小型展覽館。展館有近300平方米的規模,每個月舉辦3到4個畫展,自稱是全國第一家畫家辦展覽免費的書畫館,深受內地書畫家和港澳台地區書畫家的青睞和好評。
林劍風又和文聯主席、美協主席、香港紅荔書畫會會長、香港藝術研究會主席一一握手表示感謝,省市幾家報社和電視台記者已經到場,只是市裡一位領導還在路上。
當記者圍著林劍風采訪的時候,一個小巧玲瓏、口齒伶俐的都市報記者使林劍風驀然想到史文竹。如果史文竹還在這座城市當記者,她看到今天的場面,將會採訪他什麼呢?如果她來寫他,一定會寫得更準確,更抓人。或者,她什麼都不寫,就和《羅馬假日》中的那個男記者一樣,為了愛情,將新聞埋在自己的心裡。然而,不管怎樣,史文竹一定是會為他今天的成就而高興的。
這個都市報女記者喋喋不休連珠炮似地提出很多出乎他意外的問題,比如:「你結婚了嗎?你的女朋友在哪裡?生活中的女人對你的藝術有什麼影響?」等等諸如此類,她的採訪是如此投入,把林劍風當成一個明星,只是要抓到讀者最感興趣的賣點。顯然,這是一個大學剛剛畢業的小女孩,工作激情而專注。
這些問題使得林劍風此時此刻對史文竹如此想念。
就在這時,林劍風驀然看到一個身著水紅旗袍的青春靚女,十分搶眼。她身材高挑,面如桃花,人如盈盈春水,正朝著他巧笑。
這笑容、這臉蛋都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就和夢中的女子一樣。然而,他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她。
林劍風不禁對她回報一笑,那女子竟滿臉奼紫嫣紅,艷陽麗天,春風拂面。
這更惹得林劍風心旌蕩漾,時不時地投過去一眼。
而那美女始終都是看著他。每當林劍風瞥過去一眼,她都是嫵媚地微笑,意味深長而又含情脈脈。
一走神,回答記者提問時有幾個問題竟成了泛泛而談或答非所問。就連這都市報的小巧女記者也感覺到了他的異常,發現了那個站在大玉佛前檀香繚繞中如煙如霧亭亭玉立的美女是林劍風分心的焦點。
「林老師,請問,是不是藝術家的世界是只有美的世界?或者說,如果失去了美女,藝術家的感覺和靈感就會枯竭呢?」小巧記者問。
林劍風順手指指那邊玉佛旁的女子,笑道:「我不知道,這個問題你得問問那邊那個美女。」
玉佛邊的女子嬌嗔地恨了他一眼,含羞帶妒地別過臉去。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浮躁,海濱市的幾位領導到了。
各位神仙和要員爭先恐後地擁上去,向市領導表白敬意,就連一向冷眼旁觀的林劍風也笑模笑樣地垂手恭立在後頭。好在市領導畢竟是市領導,目光如炬,洞察秋毫,一眼就看準了今天的主角,對那些阿諛奉承的名流要員只是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應付表情,而看到林劍風時,馬上主動徑直大步走過去,緊緊握著林劍風的手說了一些慷慨激昂的話。
頒獎儀式正式開始了。林劍風看到亭亭玉立在儀式中央的主持人,竟就是穿水紅旗袍的那個玉女。她一下子就成了儀式中的焦點和熱點,在這群男人主導的人群中,林劍風哪裡比得上這美女的吸引力?因為,有美女的地方,參與的人們似乎也提高了自己的身份和品位。
100多個到會的官員、藝術家、收藏家和各界人士呈扇形排開,在美麗的主持人的安排下,依官位大小名氣地位的順序一一講話。講話都是大同小異,無外乎是對林劍風的藝術成就、藝術道路、人好畫好幾個方面進行了評價,對林劍風為本市藝術做出重大貢獻進行了論述。
這種慷慨激昂的發言講話竟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連林劍風聽得臉上的笑容都掛不住了,只感到兩腿發顫,只希望早點結束。
好不容易耐到各位要員講話完畢,林劍風來此真正的精髓頒獎儀式才開始。林劍風只想趕快拿到獲獎證書和金牌,就可以找機會和那似是而非的玉女主持人講講話,也好弄明白是在哪裡見過她。
沒想到,頒獎之前還要舉辦了一個剪綵儀式,以示隆重。